崔參軍心中很是懊惱。
這蠻夷就是蠻夷,即便是穿了漢衣,說了漢話,終究還是難服王道教化。
張嘴就是反了,反了。
這造反哪里有這么容易?
手底下管控一群不事生產,膽大包天的賊人,欺負欺負老百姓,就覺得自己可以無法無天了?
豈不知,落草為寇也好,占山為王也罷,跟造反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小打小鬧朝廷關注不到,而且只要愿意交保護費,總歸有人愿意為了錢,保一保。
甚至于雙方還能互相配合,賺錢賺得風生水起。
但是造反就不一樣了,就算是一個老農,今天扯旗造反,明天就能有大軍過來征伐,滅你滿門。
真的想要扯旗造反,可不是喊個三兩語的口號就能成功的。
他需要最起碼幾代人的積累,要有數不盡的爪牙死士,要有大量的百姓跟隨,才有可能成功。
但是這條路,隨著時代的發展,已經被逐漸堵死了。
世家確實在朝堂上可以作威作福,但是手頭基本上都沒有啥兵權。
稍微有兵權的,也處于被皇帝嚴防死守的狀態。
當然,還有一種,那就是施恩于百姓,就像是時下李平安這種,跟當地的老百姓關系非常好,大量基層的工作崗位都是李平安安排的。
真的是要鬧事兒,那才叫一呼百應。
當初黃巾軍張角走的便是在和條路線,但是他們也失敗了。
可是眼下這三個人,說實話,名聲都很不好,老百姓一個個恨不得對他們扒皮拆骨,壓根就沒有人愿意為他們而戰。
所以這幾個人聽到起兵造反這幾句話的時候,一個個嚇得不成樣子。
“諸位老爺,你們急什么,讓我把話說完嘛!”
這位南越來的書生開口道,“我自然知道不能造反,畢竟倉促之下根本就成不了事。”
“我的意思是,咱們可以用造反來逼迫李平安讓步。”
“你是不是瘋了?”宋家的冷聲說道,“你這是威脅李平安嗎?你這是嫌棄咱們死得不夠快。”
“本來因為姓宋就被李平安格外關照,再坐實了造反,他不得想辦法弄死我。”
宋家家主惆悵得不行,自己就是跟他做上門女婿時的那戶人家都姓宋而已,就已經被李平安連續調查了多次。
也就是先前隱藏的深,不然自己出身于南越的事情早就暴露了。
“如果是別人,這么做肯定是沒有意義的,但是諸位爺莫要忘了,李平安的根基就在定南州,他跟州里的官員,尤其是各地的縣令,關系捆綁得相當密切。”
這位南越書生繼續道,“他們都是戴罪之身,好不容易經營地方有了一些起色,可如果有人造反,不光前面的一切努力沒有了,鬧不好他們還得被罷官丟職,乃至于滿門抄斬。”
“李平安此人重情重義是其一,其二其家族的發展,仰仗著這些地方官的幫襯,他肯定不能看著這種事情的發生!”
在場眾人眼前一亮,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確實是個辦法。”崔參軍頷首道。
而南越書生叉手繼續說道,“不過造反之事,終究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不到最后時刻,能不用就不用。”
“那先生可有良策?”現如今的崔參軍心亂如麻,只能寄希望外界給他提供破局之法。
“李平安抓了咱們的人,以他的性格,肯定是要殺人立威的,畢竟他即將前往龍州上任,為了震懾其他人,他也不會放過大人和二位老爺。”
這南越的書生繼續說道,“所以即使三位逃過眼前的劫難,恐怕也沒有辦法在此地安穩生活了。”
“不然,李平安走也走不安穩。”
“就總體實力而,李平安一旦下定決心做些什么,有的是人會為他沖鋒陷陣,所以最理智的選擇,還是暫避鋒芒,等他徹底去了龍州再說。”
崔參軍思索了片刻,想到了李平安的殘忍手段,便開腔道,“那你有辦法,讓我們逃出生天嗎?”
兩個豪門大戶也連連點頭。
事到如今,他們也不奢求其他的,只希望能活下來。
“辦法確實有,就是不知道諸位愿不愿意配合。”
“你且說來聽聽。”崔參軍開口道。
那胡姓書生沉吟了片刻之后說道,“定南州毗鄰的幾個州,最近動蕩不堪,不瞞您說,最近的起義軍,就是我們的人暗中率領的。”
“大人您是州司兵參軍,按照朝廷的規矩,臨州有謀反者,當引兵鎮壓,您將黎公子放在部曲之中,然后引兵出州征討反賊,誰能攔得住您?”
這位南越書生繼續說道,“您現在進入了誤區,認為李平安拿住了您的把柄,其實不然,他一個龍州刺史,管不到咱們定南州的事,其他縣官位置又低。”
“想做什么事情,走流程到了刺史耳朵里,也很晚了。”
“您又是崔家子,跟崔長史乃是同族,只要您開口,他能不幫您想辦法調兵出去么?”
“只要出了定南州,依托于我們的情報,您將來具體如何,那就簡單多了。”
“甚至于只要您愿意,我們讓你不斷立下軍功都可以。”
“真是當局者迷啊!”
崔參軍惡狠狠地拍了自己額頭一巴掌。
之前聽說黎公子以拜訪自己的名義,逃到自己的府上,他就有些生氣,還沒下令趕人,就得到了李平安抓人的消息,瞬間慌了神。
現在想想,這位胡公子說得非常有道理。
李平安只是個龍州刺史,而且屬于羈縻州的廢物刺史,在定南州沒有什么具體職務。
就算是手頭有證據,也無法給自己定罪。
在這之前,自己依然是朝廷命官。
而只要自己外放出去打仗,就能擺脫很多麻煩。
衙門總不能治一個正在為朝廷征戰的參軍的罪吧,那樣會寒了很多人的心的。
而且自己這些年,還通過手下的賊人們,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只要能獲取暫時的安全,就能利用這些錢去運作,解決李平安帶來的諸多麻煩。
“多謝先生,我這就去安排。”
崔參軍鄭重其事地對著一個南越讀書人,恭恭敬敬的行禮。
他此時對于這些南越讀書人有了極大的改觀,覺得他們比起華夏的讀書人來,有許多優點。
最起碼不像是大康的讀書人,最事情那么死板。
而且在大康,他們只有為主人做事,才能有一席之地,往往更加忠誠,不會背叛。
一時間,弄死這個南越書生的心思就淡了起來。
但轉念一想,他們在其他州引導起義,是不是跟今日的操作如出一轍?
一時間,崔參軍的內心又警惕了幾分,覺得對方的思路雖然沒有問題,但最好找個時間殺了對方。
以免跟南越人牽扯太深。
這位書生笑著抱拳,示意參軍自便。
“大人,且慢行,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下我們啊!”
宋、孫二位家主,一看崔參軍要離去,趕忙攔住哀求。
他們的身份有問題,禁不住查,而崔參軍看樣子也是要離開,他們都擔心成為棄子。
“慌什么!一起共事那么久,我能對你們放任不管嗎?我會以參軍的名義征召你們,帶著你們一起與我剿滅反賊。”
崔參軍嘴里說話仁義寬厚,心里卻早就不耐煩了。
“謝謝大人,謝謝大人啊!”
二人感激涕零地將對方送出了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