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
獨孤杰的加入給李家解決了許多麻煩。
其中一個便是,他憑借著他昔日在長安結交的大食國商人的人脈,通過海上絲路給李平安購買了一大批昆侖奴。
這導致李家的土地雖然多,但是壓力逐漸在減少。
夜晚剩下的活,李家人跟著忙活忙活就夠了。
大哥、二哥,甚至還有時間比試武藝,替老爺子放放鴨子什么的。
唯一的缺點,就是大食商人手法忒干凈了,這些昆侖奴,即便是經常清洗,身上也難免有尿騷味。
老太太一個勁兒地招呼,這些昆侖奴干活的時候,離著莊稼遠點,別到時候弄得騷臭騷臭的,讓人沒法吃。
今年因為干旱的緣故,地里的莊稼收成著實有些很不好,往年一畝稻田可以收獲三百多斤稻子,今年即便是后續水跟上了,也只剩下二百多斤左右。
李家的土地多,還包括山田,總共收糧三萬多斤。
這些糧食肯定是要交稅的,別人不交,李家也得交,一是看公孫縣令的名字,二是李家終究是實實在在過日子的老百姓。
大康的賦稅不算高,而李平安的老爺子是校尉,李平安是刺史,賦稅是有很大的減免的。
而且大嫂、二嫂也很會過日子,這用來交稅的糧食,比尋常的糧食要少曬不少,這樣盡可能保留一部分水分壓秤,怎么也能省出一些糧食出來。
大哥李虎指揮著卡拉姆他們,將收拾好的稻谷,裝在麻袋里,然后一袋袋扛到倉庫里碼得整整齊齊。
后續肯定要趕著好天拿出去晾曬的。
這些稻谷對于李家來說非常重要,一來是制作雜面的核心原材料之一,二來李平安前往龍州擔任刺史,也少不了糧食。
當然,李平安不可能僅僅指望著這些糧食來維系后續的發展,李平安人雖然還沒到龍州,但是他已經通過龍州的線,雇傭了一支南越人境內的僚人去搶劫糧食和人口。
作為代價,李平安給他們提供武器、鎧甲,乃是戰馬等物資。
目前雙方合作愉快,但李平安心里很清楚,對方也是個徹頭徹尾的野心家,早晚又跟自己鬧崩了的一天。
二哥則指揮著不少昆侖奴,將稻草桿收集起來,將其捆起來,堆放成垛子。
這些垛子有大用,一來可以挑選合適的稻草編制草帽、床墊,此外也是制作雜面解毒劑的重要原材料。
趙元懷親手經歷了一波殺豬,此時整個人有些不太好。
而尉遲云英并沒有回女營,而是無所事事地在李家院子閑逛,看著聚集在一起的人,知道他們是晚上要么跟李平安匯報工作,要么過來干農活,便好奇的觀察。
他走到獨孤杰身邊兒,開口說道,“我兄長說了,你是長安一等一的賢才,讓我有機會見到你,可以跟你請教一些學問。”
“可你一個治理國家的大才,現在卻要跟一群老百姓整天混跡在一起,豈不是把大好的才華都浪費了?”
獨孤杰頭也不抬,“老百姓怎么了?沒有老百姓耕耘,咱們誰也沒飯吃。之前我跟刺史有過一場辯論,他認為世家過于自私,動不動就講究血統而看不起老百姓,想要憑借家世而左右華夏,這非常不可取。”
“百姓雖然渺小而卑微,但千千萬萬的百姓,卻如同汪洋大海,你可以跟我一起干。”
“就跟你先前給我出謀劃策一樣。”
尉遲云英冷笑道,“我看你是閑的,老百姓短視,隨波逐流,沒有了世家,誰去帶頭繳納賦稅?誰來維系地方?”
“我跟你說,你們這群人的想法有的時候就太單純。自商周以來,伯侯分封,一直存在于華夏,即便是如今實行郡縣制,但朝廷又能管多少地方?”
“天下之大,總歸有朝廷說了不算的地方。只要朝廷說了不算,就有分封,就有世家,這是改變不來的地方。”
“所以我見你有著歪心思,便勸你不如做點正事。比如說,將刺史培養成嶺南第一世家的家主。”
李平安聽著二人的交談,落座在椅子上,聽到尉遲云英說要推著自己做嶺南第一世家,甚至想笑,他開口說道,“既然大家尚無睡意,不如我們來討論一個問題。”
尉遲云英興沖沖道,“你說。”
“我們在嶺南,我便問一個關于嶺南的問題。”李平安喝著茶水,用手蘸水在桌子上畫了一幅簡易的輿圖,“今年嶺南道的災荒很厲害,世家收入驟減六成,百姓更是直接絕收。”
“百姓絕收就會變成流民,而世家減產則缺乏自衛的力量。”
“而如今,這四海之內,狼子野心者不勝枚舉,百姓往往會被三兩語哄騙,參與謀反。屆時官府也好,世家也罷,甚至普通百姓,都會遭到屠戮。”
“現在如若你是當政之人,你會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尉遲云英接受過世家正統的教育,自然知道流民被反賊裹脅的危害。
前朝那么強,就是沒管理好天災之下的流民起義。
她沒想到,李平安剛剛被朝廷擺了一道之后,依然在考慮這些事情。
看來,她真的有些小瞧李平安了。
李平安剛才問的問題,也是她跟兄長之前討論的。
尉遲云英斟酌了一番之后,便開口說道,“這種事情,向來無非兩種處理方法,聯合鎮壓和安撫。”
“鎮壓則是朝廷聯合地方的實力派,諸如世家、豪強,甚至僚人一并合兵,剿殺那些反叛之人。”
“安撫則是救濟災民,廣設粥棚,然后想辦法組織他們開荒。”
李平安點了點頭,尉遲云英所說的舉措,其實就是世家和朝廷的經典辦法,也就是所謂的牧民之術,只要天災持續的時間不是足夠長,是有很大的概率,贏得災荒的。
當然,條件就是老百姓死一層又一層。
他看向獨孤杰,獨孤杰之前跟尉遲云英的想法極其類似,但是自從投奔自己之后,被自己下放農村,跟尉遲云英他們這段時間一樣,跟著老百姓干了很長時間的活。
所以李平安希望他能從老百姓的角度思考問題。
尉遲云英撇嘴道,“兄長,你看他作甚?他莫非還能有更好的法子嗎?當初獨孤杰在隴右賑災,用的大概就是剛才我說的法子。”
李平安繼續說道,“首先,朝廷能動用的力量,在不同的區域是不同的,諸如中原,關中,則強盛一些,朔方、河北、劍南、隴右則次之,至于嶺南則更次之。”
“你說的朝廷聯合地方勢力鎮壓流民,在北方,甚至于劍南,都有很強的可行性,但是嶺南不行,這邊兒很復雜,世家、豪強未必就愿意配合朝廷,他們自己還想謀反呢?此外,還有虎視眈眈的南越,這些都是問題。”
“還有一點,鎮壓和安撫,即便是眼下可行,那也是解決一時的問題。如果不從根本上解決,后續還會繼續爆發問題。”
尉遲云英咧嘴道,“百姓貧困,土地多者不過三五十畝,尋常婚喪嫁娶,風寒疾病,哪怕是豐收年景都未必夠用,而天災之年,則更是艱難。”
“兄長不知道你想過一個問題沒有。”
李平安疑惑的看向他,“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