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培中說著也有些頭疼。攝政王大婚怕是一件不容易的差事。
照常理,太子成親時,皇帝肯定在世,太子只需在大婚當日向帝后行三跪九叩禮即可,但是,慕炎的情況與前人不同,崇明帝后早已仙逝,那么后續涉及“帝后”的儀程到底該如何安排呢。
是讓慕炎和端木緋跪拜崇明帝后的牌位,還是讓安平長公主來替代帝后接受他們的跪拜呢?
范培中抬頭悄悄地去看慕炎的臉色,見慕炎眉宇緊鎖,一看就知道他對婚禮的儀程并不滿意。
范培中的額角隱約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一想到上次太廟祭禮時,改了那么多遍的儀制,他簡直快哭了。
頭疼歸頭疼,范培中是個識相的,連忙改口道:“長公主殿下,攝政王,下官今天回去就寫一份詳細的折子,重新列個儀制出來給二位過目。二位意下如何?”
他一邊說,一邊心里琢磨著待會回禮部衙門后就連夜加個班,先把這個趕出來。
慕炎沒強留范培中。
他對范培中說的每一樣都不滿意,比如這聘禮,才一百二十八抬,那也太少了吧!
慕炎只覺得一百二十八抬聘禮少,卻不曾想過女方是要把這些聘禮都還回去的。打個比方說,端木家如果準備一百二十八抬的妝奩,加上這一百二十八抬聘禮,那就是足足兩百五十六抬妝奩了,太子妃的規制也最多不過如此。
慕炎隨意地揮了揮手,把范培中給打發了:“這件事你仔細了。”頓了一下后,他又沒頭沒尾地補充了一句,“明年的正月初一是個好日子。”
什么意思?!范培中一頭霧水地想著,正月初一當然是好日子啊,新的一年嘛。
“那下官就告辭了。”范培中作揖退下了,心里還是驚疑不定,總覺得有哪里好像不太對勁,腦子里反復琢磨著慕炎與他說得那幾句話。
直到范家的馬車出了公主府,馬車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呼,嚇得趕車的馬夫差點沒把馬鞭給甩了出去,不知道自家老爺是怎么了。
“老爺。”馬夫試探地叫了一聲。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默。
當馬夫考慮起是不是該把馬車停靠到路邊時,馬車里才響起范培中僵硬的聲音:“我沒事。”
馬車沿著中辰街繼續前行,目的地自然是禮部衙門。
馬車里的范培中覺得有些氣悶,挑開了一側窗簾,迎面而來的微風讓他覺得胸口舒暢了不少。
直到此刻,范培中才想明白了,臉色發白,一雙眼睛幾乎瞠到了極致,眸子里暗潮洶涌。
慕炎和端木緋的大婚明明在四月,可是慕炎卻特意提了元月初一,這句話顯然是含有深意的。
也就說,慕炎將選擇正月初一為登基大典的日子!
范培中呆坐在在馬車中一動不動。
要是慕炎在來年的正月初一登基的話,那么四月的大婚,就是立后大典了!
原來如此!
范培中此時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也難怪安平長公主和攝政王要特意把自己叫來公主府。
本來皇子公主的大婚雖然歸禮部管,內廷司協助,其實禮部這邊由左右侍郎出面也差不多了,根本輪不到他這禮部尚書出馬,但是帝后大婚,無論于朝廷、還是于舉國上下,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也就說,他現在要操辦的是帝后大婚以及立后大典!
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后,范培中就放松了下來。
如此也好,帝后大婚那是有前例可循的,慕炎應該不會再折騰了吧。
范培中放下了窗簾,正打算閉目養神,眼睛又是猛地一瞠。
等等!
要是慕炎在來年正月初一登基的話,那豈不是意味著“登基大典”就是正月初一了。
算算日子,也只有兩個半月了,這怎么來得及呢!
范培中一激動,手肘就撞到了馬車中央的小桌子上,吃痛地悶哼出聲。
馬夫聽到了車廂里的動靜,便放緩了馬速,總覺得自家老爺今天有點不對勁。
范培中毫無所覺,有些欲哭無淚。
他們這位攝政王啊,做事未免也太不講究了,他都決定要登基了,怎么就不早點知會內閣一聲呢。
現在只有兩個半月了,他們禮部要怎么辦才好!
而且,除了登基大典外,還有帝后大婚也需要操持呢……
這一刻,范培中只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來,怎么算都覺得時間來不及。
這個攝政王還真是太不按理出牌,太任性了!
范培中頭疼地揉了揉眉心,真想沖去端木府問問端木憲,這件事他到底知不知情。要是他知情的話,好歹也提前跟他們透個底啊!
范家的馬車只是這稍稍一緩,就被后方從公主府駛出的另一輛青篷馬車超過了。
那青篷馬車疾馳而去,在前面的分岔路口往右拐去,一路朝著權輿街的方向而去。
馬車里的管事嬤嬤是安平特意派往端木府的,端木府的下人自然是不敢怠慢,畢竟府中上下皆知自家四姑娘和慕炎的婚期已經差不多定了。
施嬤嬤被端木府的一個丫鬟領去了湛清院見端木緋。
端木緋早就重新沐浴更衣,換上了一身丁香色的常服,一頭濃密的青絲梳了一個松松的纂兒。到現在端木緋的頭皮有些疼,及笄禮戴的那釵冠實在是太沉了。
“端木四姑娘。”施嬤嬤恭恭敬敬地給端木緋行了禮,眉眼含笑,“奴婢是奉長公主殿下和公子之命來的。”
因為她是安平派來的人,綠蘿特意給她搬來了一把小杌子坐。
這是一種體面,施嬤嬤沒有推拒,喜不自勝地坐下了,然后就道明了來意:“殿下讓奴婢來,一來是給姑娘送兩筐柚子過來,二來是讓奴婢轉告四姑娘寬心,不用準備嫁衣了。”
“認親時的東西也不用繡了。”
“反正這幾個月,姑娘您就好好玩,好好休息,千萬不要累著。”
施嬤嬤說得理所當然,一旁的綠蘿和碧嬋則聽得目瞪口呆,兩個丫鬟面面相看,心道:四姑娘不準備嫁衣,難道讓姑爺來備嫁衣不成?
端木緋似乎覺得這沒什么大不了的,樂呵呵地應了:“嬤嬤替我謝謝殿下的好意。勞煩嬤嬤跑一趟了。”
施嬤嬤受寵若驚,連忙道:“哪里哪里。這是奴婢應當做的。”
難得來一趟,施嬤嬤自然不會才說這么幾句,就走人,殷勤地又道:“聽聞四姑娘今日舉辦及笄禮,這可是大日子,奴婢恭賀姑娘福如東海。”
“承嬤嬤吉了。”端木緋笑著讓丫鬟打賞了施嬤嬤。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施嬤嬤努力地沒話找話,提起安平今日回府就讓人去欽天監擇日子,提起她帶來的兩筐柚子是今兒剛從南方送來的。
說話間,門外傳來了丫鬟的行禮聲:“大姑娘。”
施嬤嬤很是識趣,聞,就立刻提出了告辭:“四姑娘,奴婢還要回去復命,就不久留了。”
端木緋也沒留她,笑道:“施嬤嬤,我這里有幾壇新釀好的桂花酒,勞煩嬤嬤帶回去給長公主殿下和無宸公子嘗嘗。”
施嬤嬤連忙應下,恭維道:“殿下最喜歡姑娘釀的酒了,肯定高興。”
這時,端木紜進來了,施嬤嬤給端木紜也行了禮后,就退了出去,綠蘿親自替端木緋送客。
端木紜走到端木緋的身旁坐下,順口問了一句:“長公主殿下派人過來可是有什么事?”
端木緋如實地一一轉述,笑得乖巧極了,最后道:“姐姐,不如我給殿下納一雙鞋子怎么樣?”
鞋子自然是作為認親時孝敬安平的禮物。
對于妹妹的主意,端木紜一向只會說好,笑盈盈地應了:“你想好繡什么花樣沒?”
端木緋興致勃勃地說道:“正好我最近閑著無聊時,花了些圖樣,姐姐,你給我參謀參謀吧。”
端木緋連忙吩咐錦瑟去取來了她畫的一疊樣子,姐妹倆湊在一起選起樣子來。
碧蟬神色微妙地看著這對姐妹,安平長公主讓四姑娘不必準備嫁衣,難道大姑娘沒覺得不對嗎?!
算了。兩位姑娘自有主張。碧蟬腦子放空,也興致勃勃地湊過去看繡花樣子。
她們正挑著樣子,之前去送施嬤嬤的綠蘿回來了,還是小跑著進的屋,激動地喊道:“大姑娘,四姑娘,大少奶奶要生了!”
端木紜和端木緋齊齊地抬起頭朝綠蘿看去,臉上都有些慌。
根據何太醫說,季蘭舟的預產期就這幾天了,府里也早早安排好了產婆和乳娘的。
但是,姐妹倆對生產帶著天然的敬畏,心里都有些七上八下的。
兩人放下那些繡花樣子,帶著幾個丫鬟趕緊趕過去瞧季蘭舟。
當姐妹倆抵達時,季蘭舟已經被送到了產房中。
姐妹倆都是未出嫁的姑娘家,自然不能進產房,只能去耳房等著。
張嬤嬤知道姐妹倆擔心季蘭舟,不時地進出產房去看看情況,告訴姐妹倆:
“大少奶奶這是頭胎,怕是要費上些時間,生個一天一夜也是常事。”
“大少奶奶正在吃糖雞蛋。”
“……”
“大少奶奶又發作了,穩婆說,孩子胎位正,看樣子凌晨應該能生。”
這穩婆果然是有經驗的,四更天的時候,一陣洪亮的啼哭聲打破了暗夜的沉寂,連那遠處的打更聲都壓了過去。
季蘭舟生下了一個六斤的男孩,母子平安。
女子生產猶如過鬼門關般,季蘭舟算是平安地從鬼門關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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