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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93身世

      小蝎猜到岑隱和慕炎待會怕是會說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話題,機敏地把伺候膳食的下人們都遣退了。

      不過一盞茶功夫,慕炎就把桌上的食物一掃而空,他拿著一方帕子擦了擦嘴,道:“大哥,你吃得也太少了吧。幸好我來你這兒之前在楚家吃過一些點心,否則這些哪夠我吃啊。”

      岑隱不置可否,只是在聽到楚家時,眉頭微微動了動,“楚家那邊……”他當然已經從下屬那里知道馬氏已經被押回京的事。

      “他們已經把肖天接去楚家住了。”慕炎豪爽地灌了半杯茶水,大致說了馬氏、肖天與楚家二老的事,說著說著,話題又轉到了那個叫羅大衛的貨郎身上,把他的事也都說了。

      “幸好蓁蓁聰明!”慕炎沾沾自喜歡地夸起端木緋,“她就看了一眼,就發現那個貨郎不對,又吩咐暗衛去跟蹤了那個貨郎。”

      “……”岑隱徑自飲著茶,由著慕炎說。

      “大哥,你說蓁蓁是不是火眼金睛?”慕炎也不指望岑隱說話,自顧自地往下說,“那是,蓁蓁看上了我,那眼光自是好的!”

      岑隱眼角抽了抽。這小子好像全然忘了這門親事可是他主動算計來的。

      岑隱懶得再聽慕炎胡說八道,一邊起身,一邊打斷了他:“阿炎,這個貨郎的事,你怎么看?”

      慕炎也跟著站起身來,眸底掠過一道利芒,徐徐地吐出兩個字:“懷州。”

      慕炎只是推斷,其實并沒有任何實質的證據。

      他用的不過是排除法,北境軍捷報連連,現在北燕應當自顧不暇,蒲國那邊有姨母主持大局,出不了岔子,那么剩下會這般煞費苦心地派出探子來京城的,也就只剩下懷州了。

      慕炎跟在岑隱身后從堂屋進了左次間,屋子里早就點好了兩盞八角宮燈,亮如白晝。

      一只飛蛾正繞著窗邊的一盞宮燈飛個不停,翅膀撲扇著宮燈的燈罩發出簌簌聲。

      慕炎看著那只撲火的飛蛾,挑了挑眉。

      他想不通的是,如果那個叫羅大衛的貨郎是那些南懷余孽派來的探子,他們為何要盯著許家?

      許家有什么是那些南懷余孽如此在意的呢?!

      慕炎與岑隱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他能想到的,岑隱也同樣想到了。

      岑隱在窗邊坐了下來,淡淡道:“先靜觀其變。”

      慕炎也坐了下來,慵懶地靠著椅背應了一聲。

      小蝎面無表情地走向了那盞宮燈,出手如電,準確地捏住了那只飛蛾的翅膀。

      小蝎正要退出去處理這只飛蛾,就聽慕炎懶洋洋地吩咐道:“小蝎,來壺酒。嗯,這個世界當喝葡萄酒。”

      “……”小蝎嘴角抽了抽,這人還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客氣。

      既然岑隱沒反對,也沒讓慕炎滾,小蝎也只能應了,他手里抓的那只飛蛾猶不死心地撲騰著翅膀……

      此時,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漆黑的夜空中如無數寶石的繁星簇擁著明月。

      銀色的月光從窗口灑了進來,與屋內的燈光交織在一起。

      岑隱沉思了片刻,不緊不慢地又道:“阿炎,我還有一個想法,也許這個貨郎不是想盯著許家,而是,想從許家得到什么。”

      “……”慕炎先是疑惑地挑了挑眉,隨即就明白過來了。

      岑隱的意思是,許家也許有人跟南懷余孽勾結在一起。

      慕炎的神色一凝,漆黑的鳳眸在清冷的月光下更顯幽深。

      按照岑隱所說,倒是說得通了。

      自打姨母許景思和親蒲國后,這十幾年來,許家一直遠離朝堂,閑云野鶴,如今因為慕炎正名,許明禎才得以重返朝堂。

      對于許家而,這是一個新生,但是許家想再再朝堂上站穩腳跟,需要時間。

      現在的許家根基尚且不穩,探子盯著許家根本謀不到太大的好處。

      除非,那個貨郎肯定他能等到什么,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認識許家的某人,所以他才不耐其煩地每天去許家那一帶,一遍又一遍,他是在等著里面的人給他遞信。

      看著慕炎若有所思的面龐,岑隱直道:“阿炎,事不關己,關己則亂。你是一葉障目了。”

      就因為這件事事關許家,慕炎便本能地不愿去懷疑許家人,不愿懷疑許家和外族勾結。

      慕炎抿了抿薄唇,點頭道:“大哥,如此,就更不能打草驚蛇了。”

      慕炎抬眼看向了岑隱,鳳眸更清更亮,堅定如磐石。

      他相信外祖父和外祖母是絕對可信的,就跟他信任姨母許景思一般。這就夠了!

      岑隱淡淡一笑,眸光柔和。

      門簾被人從外面打起,方才去取酒的小蝎又回來了,不僅取來了葡萄酒,還有配套的夜光杯。

      慕炎卻是搖了搖頭。

      在他看,這葡萄酒可以沒有夜光杯,但不可以沒有另一樣東西。

      “烤肉呢?”慕炎看著小蝎理直氣壯地說道,“葡萄酒怎么可以沒有烤肉呢!”

      小蝎很想提醒這位攝政王他剛剛才吃過晚膳的,終究還是忍住了。見岑隱點頭,就又退了下去。

      慕炎親自給岑隱斟了酒,淡淡的葡萄酒香彌漫在空氣中,紅色的酒液鮮紅如血。

      慕炎勾了勾唇,繼續之前的話題:“大哥,既然不能打草驚蛇,那我們就引蛇出洞如何?”

      當慕炎想明白后,就冷靜了下來,思緒轉得飛快。

      如果他們的假設沒錯的話,這幾天貨郎天天去許家,一日不落,也就意味著,潛伏在許家的那個人,因為某種原因沒能把消息遞出來。

      慕炎唇角揚得更高,那笑容恣意而又狡黠。

      清冷的夜風徐徐吹拂著,庭院里的花木在暗影中婆娑起舞,夜風也同時吹散了自窗口飄出的聲音。

      京城的夜晚很是寂靜,直到遠處傳來一更天的鑼聲與更夫的吆喝聲。

      打更聲漸近,又漸漸遠去,周圍歸于平靜。

      說完了正事,慕炎的話題就忍不住又轉到了端木緋身上,道:“大哥,你說蓁蓁怎么就這么機靈呢!這滿京城的錦衣衛都沒發現外族的探子,蓁蓁一眼就瞧破了,照我說啊,蓁……”

      岑隱懶得聽他嘮叨個沒完,他順手從旁邊拿過了一份折子,一不發,直接就把它拋給了慕炎。

      以慕炎的身手,自然不會狼狽到被這份折子給砸到,一抬手就隨手接住了。

      他立刻打開了折子,掃了一眼,錯愕地怔了一下。

      這道折子是關于慕祐景的,是當地衙門協同錦衣衛調查的結果。

      慕炎一目十行地看著這份折子,看得飛快。

      當地的吳縣令在折子上說,慕祐景剛從冀州被押入晉州境內就被殺了。

      慕祐景的尸體被泄恨地在臉上、身上剁了好幾刀,死狀極其慘烈。

      兇手是金家寨。

      慕炎挑了挑劍眉。

      就在這時,外面的庭院有了動靜,透過窗口,可以看到一個燈籠往這邊搖曳而來。

      待來人走近了,燈籠照亮庭院,慕炎才發現是小蝎帶著個小內侍來,小蝎的手里提著一個食盒,那個小內侍拎著個小爐。

      兩人手腳都十分利落,沒一會兒,爐子擺在了距離窗口兩丈遠的位置,接著,一塊烤得半熟的鹿肉被架在了爐子上。

      小蝎打發走了那小內侍,坐在爐子邊親自給他們的烤肉。

      在爐火的烘烤下,鹿肉發出滋滋的聲響,一滴滴油脂滴落到爐火中,一種烤肉特有的香味在空氣中飄揚開來……

      慕炎的鼻子動了動,贊道:“這烤肉就要是要吃現烤的,大哥,你的人就是會辦事,該賞。”

      小蝎當然也聽到了,唇角抽了抽。

      他當然不是為了慕炎,只是想著也許慕炎可以哄督主也吃上一點。這段時日,督主的胃口一直不太好。

      聞著烤肉香,喝著葡萄酒,慕炎繼續看著手中的那份折子。

      當地衙差和錦衣衛都在現場發現了刻有金家寨記號的箭矢,事后在周邊調查詢問,也有百姓聲稱看到過一伙山匪。

      不僅如此,金家寨的寨主也認了。

      并且,他還以此作為他的功績在晉州大肆宣揚了一番,說他殺了皇帝老兒的兒子是為了晉州百姓出氣報仇,而他這番裝腔作勢的做派居然還真的哄住了一幫愚民,因此得了不少當地百姓的擁護。

      那些百姓都覺得慕祐景之死大快人心。

      慕炎唇角一勾,發出不屑的嗤笑聲,眸子里深不可測。

      慕炎又合上了那折子,隨口道:“晉州也亂得太久了,該好好動了。”

      之前因為南境戰事剛剛結束,北境這邊與北燕的戰事正膠著,費銀子又費兵力,因此他們對于晉州采取的方案是溫水煮青蛙,暫時沒有大動。

      慕炎抬抬眉毛,岑隱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看向那道被慕炎放在方幾上的折子,道:“你該不會是想讓肖天……”

      “知我者,大哥也!”慕炎笑容更深,劍眉微揚,眉宇間流露出睥睨天下的銳利,“肖天已經回楚家了,等他緩過神來,可以把晉州交給他!”

      肖天是阿辭的弟弟,是自己人,把晉州交給他,慕炎也放心。

      再者,肖天在晉州長大,又在晉州一手建立了泰初寨,他在晉州當地頗有些民望,而且對晉州也熟,于公于私,肖天都是掌晉州的最佳人選。

      小蝎把兩盤烤鹿肉端了上來,還細心地把烤肉都切好了。

      岑隱慢慢地轉著手里的夜光杯,月光下,盛著葡萄酒的夜光杯閃閃發亮,映襯得紅酒鮮艷如紅寶石一般璀璨,美不勝收。

      岑隱約莫可以猜到慕炎的想法。

      自古以來,招安之事并不稀奇,只不過,一般來說,即便招了安,也不過是封個虛銜,不太可能把一州都交給一個“匪”。

      也就是因為肖天是楚家人,慕炎才會做出這個決定。

      對于慕炎、對于楚家、對于肖天而,這都是最好的安排。

      其實在岑隱看來,慕炎的這個任命略有點魯莽。但是,這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岑隱也沒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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