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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0督主

      “大公主殿下,涵星表妹,蓁蓁,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就在這時,一個明朗的女音從右前方的抄手游廊傳來。◢隨◢夢◢小◢.lā

      披著一件品紅色繡折枝梅斗篷的端木紜朝三個姑娘的方向走來,她剛在花廳見了幾位管事嬤嬤,得知兩位公主來了,就匆匆趕來,卻見三人像是要出門。

      端木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被舞陽和涵星挽在中間,三人沿著一條青石板小徑走到了一段游廊前,早就把湛清院甩在了身后。

      涵星撫掌笑道:“紜表姐,我們正要去狀元樓看無宸公子呢!”

      “無宸公子?”端木紜一臉疑惑地眨了眨眼,她三年多前才來的京城,又一直在守孝,還是第一次聽聞這個名字。

      涵星見狀,來勁了,眉飛色舞地又把溫無宸的生平說了一遍……一盞茶后,一輛黑漆平頂馬車就從尚書府的正門駛出,載著四位姑娘一路朝著城東的狀元樓飛馳而去。

      狀元樓就在城東的文合街,平日里逢一月一次的辯會就甚為熱鬧,今日更是門庭若市。

      端木緋和端木紜隨兩位公主進了一樓大堂后,朝四周掃了一圈,就發現有好幾張熟悉的面孔,今日這里也來了不少京中貴女。

      端木緋抿著小嘴笑了笑,心如明鏡。

      大盛朝素有“榜下捉婿”的習俗,這狀元樓的辯會雖是給學子們參與的,但也允許其他人來,這也是給貴女們認識這些學子的機會,無論對于學子還是狀元樓,都是兩全其美的事。

      許是因為無宸公子會來的消息已經傳開了,今天到的貴女還不少。

      端木緋四人來得有些晚了,小二哥有些歉然道:“四位姑娘,您四位也瞧見了,這樓中實在是客滿了……”

      他話音還未落下,就聽后方傳來一個清脆的女音:“慕大姑娘,慕四姑娘,我們姑娘請幾位去雅座。”

      一個穿青藍色褙子的丫鬟朝四人走來,正是云華郡主的丫鬟。

      小二哥見狀,樂了,喜笑顏開道:“原來四位姑娘和這一位是一起的,那敢情好,小的領姑娘上樓去。”

      舞陽四人相視一笑,就跟著他們上了二樓的一間雅座。

      雅座里,不僅是云華郡主在,丹桂縣主也在。

      云華性子開朗活潑,一看端木紜與端木緋有幾分相似,立刻就心中有數,笑道:“讓我猜猜,這位姑娘可是緋妹妹的姐姐?”

      “見過郡主。”端木紜落落大方地與云華見禮,跟著又對丹桂福了福,“縣主。”

      這幾人皆是性子明朗,寒暄了幾句后,彼此間就熟稔了不少,雅座里一片語笑喧闐聲。

      “云華姐姐,無宸公子可到了?”涵星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伸長脖子從雅座一邊的窗戶往樓下的大堂望去。

      端木緋也好奇地往下張望著,在大堂掃了半圈后,目光就被一個正值而立、著霜色直裰的男子所吸引。

      男子就坐在大堂北面靠墻的一張方桌旁,以端木緋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正捧著一個茶盅半垂著側臉,五官不甚清晰,卻是氣質溫潤儒雅。

      他只是這樣靜靜地坐于輪椅之上,就散發著一種如玉似月的氣質。

      讓端木緋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八個字——

      公子無雙,光風霽月。

      如果說這大堂里有哪個男子當得起這八個字的話,恐怕也唯有他了。

      端木緋指著那男子道:“應該是他吧。”

      “就是他。無宸公子。”云華直點頭,湊到她們耳邊道,“緋妹妹,你的眼睛還是這么亮!”

      端木紜、舞陽和涵星三人也是好奇地打量著那氣質卓絕的男子,涵星脫口贊了一句:“名不虛傳,當得起‘無塵公子’這個稱號。”

      十幾年前,溫無宸年紀輕輕中了狀元,簪花游街時,有人贊了他一句“君子無塵”,之后這句話流傳開去,眾人便開始喚他“無宸公子”。

      一樓的大堂里,一片喧嘩熱鬧,人頭攢動,那些學子書生正在一個接著一個地侃侃而談,說得是面紅耳赤,情緒頗為激動的樣子。

      涵星隨口問道:“云華姐姐,下面剛剛都說了些什么?”

      云華看著此刻堂中某個站立在一張桌旁的藍衣學子道:“他們在說流民之事,說這半年來京中流民不絕,以致竊賊乞丐成患,都是朝廷‘無為’之故。”

      丹桂唏噓地接口道:“他們覺得流民成患是因為朝廷不肯賑災,官員**,層層盤剝,以致到百姓手上所剩無幾,那些兩淮災民走投無路,只能背井離鄉,逃到京城……”

      端木緋微微皺眉,半垂眼簾,看著下方又一個青衣學子激動地站起身來,慷慨激昂地說道:“……照鄙人看,咱們應該上萬民書,呈交皇上,讓皇上知道百姓之苦,不能讓小人蒙蔽圣聽。”

      “吏治不清,民由何安!”那藍衣學子振臂高呼道。

      二人一聲聲、一句句說得豪情壯志,實際上卻空乏得很,舞陽無趣地收回目光。

      云華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指著靠近大門的一桌道:“舞陽,涵星,你們看那桌,那位穿玄青衣袍的學子說話還頗有幾分見地,他提出要盡快安定在京的流民,登記造冊,鼓勵其開荒,為雇傭流民的商戶、農戶減賦減稅,只有將流民變良民,才能解當務之急……”

      舞陽點了點頭,此人的觀點倒是務實多了,不是那等“一心只讀圣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

      “咯噔。”

      這時,又有一個灰衣學子猛地站起身來,撞得身后的凳子與青石板地面發出刺耳的噪音。

      “就算是上萬民書又如何?!”灰衣學子拔高嗓門,冷聲道,“這萬民書能到皇帝手中嗎?!如今朝堂宦官當道,所有的奏章都要經過那些司禮監內侍之手,他們想讓皇上看到什么,就是什么,連那些朝中大臣都要對司禮監內侍前倨后恭……”

      “宦官當道,是以吏治**,民不聊生啊!”藍衣學子仰首嘆道,一副為國為民的赤膽忠心。

      “成兄說的是啊。”另一個褐衣學子嘆息著附和道,“小生也曾聽過員外郎秦忠杰曾上奏哀求皇上廢東西兩廠,然而,那奏章直接就被駁下,之后沒多久秦忠杰更是明升暗貶,被驅逐出京,去了偏遠蜀州赴任……”

      “還有五年前的曾御史,因為得罪司禮監掌印太監岑振興,被革職查辦。”

      “……”

      一個接著一個的年輕學子站起身來,對著岑振興等內侍太監口誅筆伐,尤其那些身著布衣、出身貧寒的學子,全場頓時沸騰起來。

      但在坐也有一些是官宦人家出身的讀書人,這些人自然知道東西兩廠的厲害,哪里敢多。

      眼看著這大堂就像是一鍋煮沸的開水般,丹桂小聲地說道:“他們再這么辯下去,今天別說這辯會,連狀元樓都要關門了……”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下面傳來一道少年意氣的聲音:“無宸公子,你對此又怎么看?”

      這一句話落下后,大堂四周的聲音仿佛瞬間被收走似的,雅雀無聲,連雅座里的丹桂也忘了說話,幾個姑娘都擠在窗口朝溫無宸的方向看了過去。

      這狀元樓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個溫潤出塵的男子身上。

      溫無宸放下了手里的茶盅,嘴角逸出一抹淺笑,如和風霽月,卻是沉默。

      “哼!”一聲不屑的冷哼聲驟然響起,剛才那灰衣學子目光如箭地射向了溫無宸,發出充滿挑釁意味的質疑聲,“無宸公子,你是不是不敢說?!什么無宸公子,還不是怕了那些閹人,你也不過如此而已!”

      溫無宸還是沒說話,四周再次陷入死寂,空氣瞬間就變得沉甸甸的,頗有種風雨欲來的危機感。

      一個著靛色云紋錦袍、打扮還頗為華貴的俊雅公子站起身來,試圖緩和局面:“這位兄臺且冷靜,我們今日來此是為以文會友,還是不要妄議朝政的好……”自古以來,妄議朝政都是大忌。

      “這位公子,你若是畏懼,還是速速離去得好。”成姓的藍衣學子冷聲道,“也免得我們這些妄議朝政之人連累了你。”

      那藍衣學子說話的同時,一道修長如修竹的身形出現在狀元樓的大門口,青年穿一襲青碧織金錦袍,腰環玉帶,背光下,青年絕美的臉龐在陰影中顯得有些模糊,卻掩不住他的絕世風姿。

      他一出現,就吸引了大堂中不少人的注意力,一瞬間氣氛變得有些怪異起來。

      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中,青年隨意地在大堂的角落里找了個座位與人拼桌,小二急忙給他上了茶水。

      大堂里,那些不認識他的人只是暗暗贊嘆那張堪稱傾國的臉龐,而某些個認識他的人則臉色一變,差點被口水嗆到,比如那著靛色錦袍的公子,心跳砰砰加快。

      這……這不是——

      東廠督主岑隱嗎?!

      眾人皆是心里咯噔一下,噤若寒蟬。

      看來這東廠果然耳目眾多,這才一會兒功夫,這里的事竟然就傳到了岑隱耳中。

      雅座里的云華和丹桂當然是認識岑隱的,面面相覷。

      丹桂想起剛才自己隨口說再這么辯下去沒準連狀元樓都要關門,忍不住心道:不會被自己的烏鴉嘴給說中了吧?!

      丹桂的櫻唇動了動,遲疑著是不是該離開這里。東廠拿人一向不管對方的身份,她們這要是莫名其妙卷入到這些學子們一時熱血沖頭惹來的事端里,那也太冤了!

      “蓁蓁,”端木紜看到岑隱出現在這里,也有些驚訝,卻是嘴角微翹道,“督主上次幫了你大忙,我們一會兒得去道謝才行。”

      “嗯。”端木緋笑瞇瞇地應了一聲。

      舞陽和涵星不由互看了一眼,隱約猜到端木紜在說獵宮的事,神色有些僵硬,心道:端木紜和端木緋這對姐妹,果然是親姐妹。姐妹倆都心大得很,這旁人看到這位岑督主都是避且不及,她竟然還敢過去找岑隱搭話。

      這時,下方的大堂又是一道激動高亢的男音伴隨著撫掌聲傳來。

      “成兄說的不錯!我們讀書考取功名就是想為國為民出一份力,”灰衣學子重重地擊掌兩下,說著,諷刺的目光看向了那靛色衣袍的公子,義正辭地斥道,“像兄臺你這般瞻前顧后、畏首畏尾之人,就算是入朝為官,也不過是再多一個趨炎附勢之人罷了!”

      “成兄,劉兄,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與這等人還是少說為妙。”那青衣學子也是朗聲附和道。

      這番話說得就有些誅心了,那著靛色錦袍的公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眼角不由瞥向岑隱的方向,遲疑著他是該坐下,還是趁機甩袖走人的好……

      “敢問宦臣如何把持朝政?”,一道清雅溫和的男音倏然響起。

      那聲音彷如山澗清澈的溪流淌過,不疾不徐,從容淡定。

      眾人的目光再次齊刷刷地看向了溫無宸,而他正抬眼看著那慷慨激昂的灰衣學子,眼神清亮。

      那灰衣學子立刻就答道:“比如那司禮監秉筆太監岑隱,所有上達天聽的奏章皆要經他之手,他甚至還替皇上批閱奏章,這難道還不是把持朝政?!”他的語氣義憤填膺,咄咄逼人。

      與他四目相對的溫無宸還是那般平靜,如那皓月當空,笑容清淺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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