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之后,謝遷輕咳了一聲,眾人不由精神一振,都知道好戲要開鑼了,均放下酒杯筷子,只有岑藍還在海吃胡塞,見到大家都停下手,此女還鼓著腮一臉的好奇。
謝遷皺眉睨了岑藍一眼,捋著須振振有詞地道:“三代以前,圣莫于舜。三代以后,賢莫于漢光武。徐大人以為然否?”
徐晉雖然連中五元探花及第,但只是把科舉當成一塊改變命運的敲門磚罷了,科舉通關后便把四書五經束之高閣了,哪里有心思鉆研什么學問,此時謝遷突然文縐縐地來了一句,徐晉一時倒不明白這老家伙葫蘆里賣什么藥,于是順著對方的語氣點頭道:“然也!”
徐晉這一點頭,在座的士紳瞬間表情精彩了,仇知縣不禁暗暗搖頭,這位徐總督終究是太年輕了,這么輕易就著了謝閣老的道兒。
謝遷渾濁的老眼精光一閃,徐晉便知道壞了,果然,這老頭立即抑揚頓挫地大聲道:“三代以前,圣莫于舜,未聞追崇生父瞽叟;三代以后,賢莫于漢光武,亦未聞追崇生父南頓君。今皇上以小宗入繼大宗,繼承大明之皇位,理應以孝宗為皇考,入嗣孝宗一脈。
然而,如今皇上卻聽信佞臣張璁等讒,欲在大內為生父興獻帝立廟供奉,并尊為皇考,如此置先帝于何地?此事于禮不合,有悖君臣父子之禮制,徐大人以為然否?”
徐晉不由恍然大悟,原來,謝遷這頭老狐理是故意挖了個坑給自己跳,逼自己在“大禮議”中表態站隊啊,麻麻批,這老頭真夠壞的!
話說徐晉之所以從來不在公開場合表態站隊,就是想置身事外。原因有兩個,第一,徐晉覺得這種爭論毫無意義,于國計民生沒有半點益處,有空在上面浪費時間,還不如多干點實事;第二,徐晉深知朱厚熜對父親朱佑杬的感情之深,不給他老子弄個皇帝的稱號是不會罷休。徐晉既不想左右朱厚熜,也不想因為這種事與一幫守舊但正直的大臣斗得你死我活。
所以,徐晉一直置身事外,只是把張璁、桂萼、霍韜這些人推到了臺前。
但是,現在謝遷陰險地挖了個坑逼徐晉表態站隊,如果徐晉此時對謝遷的話表示同意,那無疑站到了嘉靖帝朱厚熜的對立面上了。被自己最信任的臣子背后捅一刀,朱厚熜那小子估計要暴跳如雷了,一旦徐晉與朱厚熜君臣之間出現裂縫,那徐晉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所以說,謝遷這坑挖得不可謂不惡毒。當然,謝老頭估計不認為自己的做法惡毒,他會覺得自己是在堅持真理,只要制服了徐晉這個新貴派的幕后“老大”,還愁張璁這些跳梁小丑鬧得出風浪來?
當然了,徐晉這時也可以表態反對謝遷的觀點,但這無疑等于自打嘴巴,因為謝遷剛才問他“三代以前,圣莫于舜。三代以后,賢莫于漢光武”這句話對不對時,而徐晉已經表示認同了。
所謂的三代,指的就是夏商周,三代之前的圣人,沒人及得上舜,而三代之后的賢君,沒人及得上漢光武帝劉秀,而兩人登基為帝后,均沒有給自己的生父追封皇帝的稱號。因此,謝遷的意思很明顯,如今皇上要追封自己的生父為皇帝,那就是不圣不賢,就是有悖于禮制。
謝遷以上古舜帝,以及光武帝劉秀為論據,徐晉一開始同意了論據,現在再來反對謝遷結論,豈不就是自打嘴巴了?
所以,現在徐晉是騎虎難下啊,謝老頭忒的陰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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