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入關近兩載,期間與許多總兵大將有過交往,也曾與洪帥帳下幕僚沈公來往數次,聞其暢敘朝堂大事,皆是兒于關外所不能知。沈公嘗,其隨大督洪公剿賊多年,眼見賊越剿越多,局勢已日見糜爛,官軍糧餉無以為繼,士卒已升厭戰之心;其私下與洪公閑談時,俱對大明江山社稷心憂日甚,對朝堂重臣甚感失望;豈知自崇禎八年始,今上忽展雄姿、勵精圖治,采用霹靂手段,收鹽利、除奸商、懲異己、練強兵、任賢臣、賞餓兵,自此官軍將卒上下一心、齊心用命,于短短兩載之內,便將已成燎原之勢之賊眾絞殺殆盡。原本朝廷官軍大部孱弱,其中最強者莫過于我寧錦大軍,此為朝廷所倚者!余者雖是手握強兵,但卻身懷異心,朝廷莫能制;但觀今日,陜西秦軍、河北天雄軍、京師勇衛營、京營、宣大、延綏邊兵,皆為天下強軍也,我寧錦之兵已非朝廷倚仗也!如此情形之下,我寧錦此前之為,今上及重臣孰可忍之?”
神態冷靜的吳三桂侃侃而談,吳襄邊聽邊手捋胡須微微點頭表示贊同之意。
吳三桂性喜交游,在陜北跟隨洪承疇剿賊期間,和左良玉、賀人龍等大將俱有往來,與總督府幕僚沈世玉更是談甚歡。從沈世玉那里,吳三桂聽到了很多在關外不知道的秘事,眼界和見識增長了了不少,對自家偏安于遼東一隅已是漸感無趣。
膽小懦弱的吳襄祖籍南直隸高郵人氏,雖是天啟二年武進士出身,在迎娶祖大壽的妹妹后,通過裙帶關系升到總兵一職,但他對詩詞文學一道的喜愛遠勝武事;吳三桂的名字便是他從北宋柳永《望海潮·東南形勝》中摘取的: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吳三桂在父親吳襄和舅舅祖大壽等的教誨和影響下,既學文,又學武,不到二十歲就考中武舉,并且在隨后的大小戰斗中嶄露頭角,可謂是文武雙全的人中龍鳳;也正是因為吳三桂有著不錯的文學功底,與其他大字不識的粗魯莽撞的將領大為不同,所以才能與博學多識的沈世玉相交甚密。
沈世玉對平時舉止儒雅、戰時勇悍絕倫的吳三桂甚為喜愛,再加上吳三桂時常贈以重金、曲意討好下,二人逐漸成為了忘年之交。
老謀深算的洪承疇知悉兩人交往后,對沈世玉暗中授意,讓其于潛移默化中對吳三桂施加影響,以便將來獲取足夠多的政治資本。
在流賊逐步消亡之際,洪承疇也對自己仕途上的下一步做出了預判,薊遼總督便是其中之一,此時與吳三桂交往,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
“我兒之與為父所思相差不遠,吾家有此麟兒,為父老懷甚慰!”
吳襄語間掩飾不住對此子的欣賞之意:看來留下最出息的次子押寶明廷這一步是走對了,依照吳三桂剛才得出的結論來看,建州那邊衰敗之勢已是不可避免,為了家族的長遠利益著想,在皇太極麾下效力的長子已無保存的必要。
大家族于兩國爭鋒之際都會選派家族成員兩邊站隊,最后不管哪家最后勝出,家族利益都會得到保障。
吳襄的長子吳三鳳和姨夫裴國珍都是祖大壽手下的將領,奉命駐守大凌河,于崇禎四年大凌河之役中率部投降,作為吳、祖兩家押寶建州的成員加入到建奴一方,而吳襄把最看重的次子吳三桂押到了明廷這邊。
“父親大人,兒欲在京師購置宅邸,待兒將母親大人接回后便將親眷安置到京城之內;薊鎮究為邊關,既有邊患之危,又無京師繁華之享,實非久留之地,不知父親大人意下如何?”
吳三桂施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