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蕓很是懂事,知道自已男人要跟禮圣聊正事,就沒有打擾,離的稍遠,獨自走在最前頭。
寧遠散開神識,毫無保留,籠罩方圓數百里,仔細探查一番后,輕聲說道:“小夫子有心了。”
禮圣一笑置之。
“本該如此。”
原來就在剛剛,在寧遠搜尋這座“劍氣長城”過后,就大概得知了一個“真相”。
儒家文廟,從隱官姜蕓手上買來的,已經破碎的劍氣長城,修建北海關之時,幾乎就是一比一復刻。
不能說完全一模一樣。
但好歹有了七八成相似度。
走過十幾里地,在姜蕓的出聲提醒下,寧遠抬起頭,甚至還在前方不遠,看見了一座破敗茅草屋。
老大劍仙的茅屋。
寧遠回過神,笑問道:“禮圣,這是給我準備的?”
小夫子搖搖頭,“那倒不是,你身為刑官,替我浩然抵御妖族,本就是苦差事,哪還能讓你住這種寒酸屋舍?”
禮圣轉過身,朝著城頭背面,遙遙一指,那邊極遠處,依稀能看見幾座巨大冰山的輪廓。
讀書人解釋道:“負責修建鎮妖關的那位墨家巨子提議,打算搬動數座遠古冰川,拼接一起,在上面打造仙家樓閣,作為劍仙的修行之所。”
“不止于此。”禮圣繼而指向更遠處,緩緩道:“冰川高城背后,還會修建跨洲渡口,開辟三洲之航道。”
停頓片刻,小夫子瞥了眼走在前頭的長裙姑娘,笑道:“隱官大人的倒懸山,不出意外,就會安置在這條跨洲路線的必經之路上。”
寧遠點點頭,來到城墻邊,攏起袖口,感慨道:“當年我的家鄉,要是有這條件,土地廣袤,物資充足,想必就不會死這么多人了。”
禮圣無以對。
因為本就很諷刺。
當年三教打造了劍氣長城,這不假,可是在此之后,幾乎就沒有任何幫襯,文廟從不會自掏腰包,送大戰物資去往倒懸山。
而青冥與蓮花,除了每過百年,派遣、更換一名坐鎮劍氣長城的飛升境,其他的,更是不會多看一眼。
而等到劍氣長城無戰事。
浩然天下需要抵御妖族之時……
文廟卻火急火燎的,召開天下議事,買下破碎后的劍氣長城,又急匆匆聯系墨家高人,著手修建北海關。
老話說得好啊。
各家自掃門前雪。
這話兒沒錯。
以往有劍氣長城攔著妖族,浩然天下這邊,哪需要管這么多,平日無事,想著該如何笙歌燕舞就好。
可現在劍氣長城“撂挑子”了。
沒轍,那么就得干點實事了。
寧遠也沒有再說什么刻薄之,第二次的河畔議事,結束過后,話已經說開,該得到的,也已經得到。
如白澤所說,都在浩然天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有些事,只要不是涉及大道之爭,就沒必要讓絕。
離開那座茅草屋。
向北行走百余里,寧遠突然停步駐足,站在原地,又與身旁的讀書人禮圣,說了一句“有心了。”
前方那處城頭,挨著東邊所在,赫然懸掛著一架秋千,外形酷似當年劍仙周澄的那架。
不過不是以劍氣凝聚,細看之下,發現兩條秋千繩索,是實物,筆直一線,延伸到云海之上。
身處北海關,就像真的回到了家鄉,站在了劍氣長城的城頭上,一磚一瓦,南北格局,實在太過于相似。
一襲長裙的姜姓女子,此刻正坐在那架秋千之上,雙手扶住繩索,眉開眼笑,微風拂過,裙裾飛揚。
美不勝收。
當年周澄,此時姜蕓。
好像完美的閉了一個環。
對于那個劍仙周澄,寧遠印象不淺,只是時隔數年,她此刻的下落,不太清楚,回頭可以問問姜蕓。
年輕人琢磨著,倘若她還是心存死志,后續可以一通拉攏,成為北海關駐守劍仙的一員。
關于人手之事。
有些犯愁。
總不能等到蠻荒入關,自已這個“老大劍仙”,要當個孤家寡人,抄著一把劍,一人抵御三分之一的蠻荒大軍吧?
寧遠開始說起刻字一事。
禮圣也不廢話,衣袖招展,帶著年輕人縮地成寸,瞬間離開城頭,繼而懸空于城頭東邊的大海之上。
寧遠抬眼望去。
果不其然。
北海關的建造,確實復刻了當年的劍氣長城,但是城墻上的十八個大字,沒有保留下來。
空空如也。
這也是為什么,禮圣說要讓他來率先刻字的原因,作為板上釘釘的北海關之主,刑官刻字,理所當然。
寧遠沒著急動手,問了一些細節。
比如他此刻,只是個元嬰劍修,哪怕戰力不低,可殺力相較于飛升境,還是差了很遠。
若是以劍氣刻字,會不會鬧出天大的笑話?
比如等到將來,當第一個外鄉修士來到北海關,發現大名鼎鼎的刑官大人,當年刻下的字,早已被風化……
看不清怎么辦?
禮圣居然還認真思索了起來。
最后他搖搖頭,解釋道:“現在的北海關,只是有形無意,算是土坯,還沒有銘刻萬千陣法。”
“你現在刻字,無傷大雅,后續文廟繪制山水陣法之時,還會將其加固,什么時間一長,就會風化看不清……”
小夫子擺擺手,笑道:“沒有的事。”
寧遠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望著眼前的巨大城墻,閉眼闔眸,依舊沒有拔劍,沒有著急動手。
與此通時。
似乎都在等待這一刻,老大劍仙,崔瀺,包括持劍者,也領著陳平安離開城頭,現身此地。
姜蕓跳下秋千,御風趕來。
所有人,在此地,在此時,不管境界高低,都很有默契,沒有吭聲,將視線落在那個青衫年輕人身上。
都想看看最后會刻什么字。
古往今來。
矗立于蠻荒大地之上的劍氣長城,總計有十八個大字。
道法,浩然,西天。
劍氣長存,雷池重地。
齊,董,陳,猛。
不過那都是陳年舊事了。
可等到寧遠睜開雙眼,他又忽然換了心思,覺著有些“老掉牙”的老黃歷,還是應該保留下來。
但是順序該換一換了。
就像禮圣前不久所說,往后的北海鎮妖關,由劍修,由他寧遠讓主,旁人,哪怕是儒家文廟,也不得干涉。
寧遠微抬腳步,凌空虛蹈,最終一人位于所有人之前。
家鄉那座舊劍氣長城,就像早已死去的十四境刑官。
風雪中,如今嶄新的北海關,與兵解轉世的青衫劍修。
默然對視,兩兩相望。
一襲青衫的遠游客,毫無征兆,猛然拔出長劍太白,以自身粹然且凌厲的劍意,遙遙在最高城頭處刻字。
劍氣長城。
浩然,道法,西天。
雷池重地。
齊,董,陳,猛,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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