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冕咂嘴道:“要是他那師兄,在其身上留了什么東西,等到生死一刻的瞬間,跨洲趕來,一劍劈死了老劉,咋辦?”
荀淵說道:“咋辦?你我看著辦。”
高冕再度皺眉。
三人之中,雖然就屬劉老成與他倆的關系最為疏遠,可那是相對于真正的“兄弟情”來說。
好歹也一起游歷過這么多年的山上江湖。
所以無論如何,高冕還是不太想看見,劉老成因為此事,而不明不白的隕落。
荀淵緩緩解釋道:“放心吧,哪怕陳平安的那位師兄趕來,老劉也不會死,因為在劍修二字之前,那個十三境,還是一名讀書人。”
“讀書人最不好惹,也最好惹,因為他們都會講道理。”
高冕疑惑道:“道理在老劉這邊?”
荀淵頷首道:“只看這件事本身,確實如此。”
“誰不知道,書簡湖青峽島的劉志茂,數百年作惡多端?當年他還是初入中五境的廢物,就暗算斬殺了收留他的一名地仙島主,
謀權篡位,一步步經營,殺伐果斷之余,又逐步拉攏人心,方才有了今天的截江真君。”
“誰不知道,那顧璨是個殺人如麻的小魔頭?仗著身邊一頭蛟龍仆從,無惡不作,聽說最近幾年,被他株連九族之人,尸骨都在書簡湖堆成了山?”
說到這,荀淵笑呵呵道:“老劉殺這幾個,難道不算是替天行道?”
高冕沒好氣道:“老劉的手下亡魂,只多不少。”
荀淵說道:“儒家那幫讀書人,講究一句話,叫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無論老劉以往如何為非作歹,但是最最起碼,這趟青峽島,他都是打著斬妖除魔的名號。”
“儒家還有一句,君子論跡不論心。”
“老劉的真實想法,旁人知道嗎?當然不知道,反正從明面上來看,我們這個老三,就是在讓好事。”
“一個行俠仗義的山澤野修,儒家那邊,不庇護也就罷了,難不成還將他肆意打殺了?”
高冕撓了撓頭。
他媽的,荀老二這腦子,就是不一般,難怪三兄弟的軍師一職,最后是由他來當。
荀淵笑瞇瞇道:“最近中土文廟那邊,尚在議事期間,要是老劉死在了青峽島,被陳平安某個師兄宰了……”
“那么我估計,當這一消息被人刻意的傳了出去,那咱們的浩然天下,就得亂成一鍋粥了。”
矮小老人猛然跳起,一巴掌打在荀淵腦門上,怒道:“他娘的,荀老兒,就不能簡意賅?說點老子能聽懂的?”
荀淵趕忙抱拳,聲稱二弟知錯。
如果劉老成這個老三,名不副實,可高冕這位大哥,對荀淵來說,就是真正的大哥。
一名仙人境,愿意屈尊,以小弟姿態,面對一個元嬰境……世所罕見。
荀淵語氣平淡,慢條斯理道:“劍氣長城那邊,你我都知道,已經沒了戰事,而那蠻荒天下,攻入浩然,更是遲早的事。”
“這次文廟議事,召集了諸子百家,其中甚至還有不少的山澤野修,規模空前浩大,
那么倘若老劉為了斬妖除魔,死在了某個儒家劍仙手里……”
荀淵笑著轉頭,“那么高大哥,你覺得浩然天下的山上人,會如何看待讀書人?又會如何看待文廟?”
“你們要我去修建鎮妖關,建成之后,又要我鎮守長城,抵御妖族大軍,我答應了,可一轉頭……
就聽說在那寶瓶洲的書簡湖,有個替天行道,記身俠氣的山澤野修,被一個不講道理的讀書人殺了。”
“這豈不是個天大的笑話?”
“如果斬妖除魔,都要付出這種慘烈代價,那么以后的修道之人,誰還敢大發慈悲,讓那好事?”
高冕悚然一驚。
不過他還是不怎么相信,皺眉道:“可是咱們老三,也不是好人啊。”
荀淵直截了當道:“老劉不是好人,確實如此,可他只要被陳平安某個師兄宰了,他就會變成‘好人’”。
高冕終于聽懂了一個大概意思。
浩然天下的山澤野修,特別是上五境的那一撥,一直以來,苦儒家規矩久矣。
如果在文廟議事期間,在這個節骨眼上,劉老成這個“斬妖除魔”的散修,死在了一名正統儒家門生手上……
那么自有“大儒”為他講經。
這個消息,待在書簡湖,劉老成就是個精打細算,手上沾染無數人命的山澤野修。
可出了書簡湖,說不準,宮柳島主人,就會變成一位山上的俠義之士。
在這之后,只需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當消息傳到中土神洲,劉老成這個野修,說不定就會更加離譜。
甚至是搖身一變,不再是什么書簡湖之主,而是天地人間的功德圣人。
一石激起千層浪。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