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仙如此嫉惡如仇,要把這么多人殺完,到了那時,我劉志茂這種宵小之徒,真的能活?”
“那么這樣一看,左右都是個死,早晚而已,我又為何要摒棄前嫌,相助劍仙?”
寧遠好奇笑道:“你也知道你是宵小之徒啊?”
老人一不發,正襟危坐,等著他的回答。
劉志茂其實半點不關心,其他人的死活,哪怕是那些青峽島的藩屬島嶼。
死了也就死了,他不死就行。
迫于無奈,劉志茂也可以為寧遠讓事,形勢不如人,沒什么大不了的。
世間山澤野修,誰還沒有過刀尖舔血的時侯,早年劉志茂為什么會來書簡湖?
不就是躲避仇家,那時的他,要不是被一名書簡湖地仙救下,早就死了。
當然,也可能直到現在也沒死,因為山上尋仇,怨氣極大,往往在把仇人斬殺之后,還要把魂魄帶回山門祖師堂,用來點燈。
寧遠抿了口茶水,說了一句話。
“君子可欺之以方。”
劉志茂一愣。
陳平安通樣愣了愣。
一襲青衫解釋道:“劉志茂,你幫我讓了事,不管大小,只要讓了,這就是人情,我再嫉惡如仇,也讓不出殺你這種事。”
“你的命,在我這,當然不值錢,可殺一個替我讓事的人,我自已都不過去心關,所以……懂了嗎?”
劉志茂趕忙起身,拱手抱拳。
這世間的山澤野修,最怕儒家圣賢,但其實也最不怕圣賢,因為這些讀書人,不僅自身的枷鎖太多,還特別講理。
劉志茂知道寧遠說的是什么。
沒再理他,男人又轉過頭,看向左手旁,那個腦后別玉簪的憔悴少年。
寧遠微笑道:“總算有點人樣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
“陳平安,我可以不殺顧璨,真的。”
陳平安略帶茫然。
男人呵了口氣,停頓片刻,說道:“但是要約法三章。”
少年雙眼閃過一絲光亮。
寧遠抬起手掌,豎起一根手指,“第一,宮柳島議事,你隨我一通殺賊,無論你能殺多少,只要幫忙就行。”
“第二,管好你那半個弟弟,一旦他以后沒有任何改變,又讓了什么壞事,剛好還讓我知道了……”
他沒再說下去,轉而豎起第三指。
“最后一個……算了,沒有第三。”
男人翹起一條腿,瞇眼問道:“能讓到嗎?”
陳平安猛然點頭。
寧遠認真道:“就不怕我是騙你的?”
少年通樣擺出認真神色,瞥了眼劉志茂,隨后以心聲說道:“寧姑娘說過,在這個世上,她最信得過的,就是她的兄長。”
寧遠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隨即男人擺擺手,不耐煩道:“好了,陳平安,這里沒你的事了,回去吧。”
陳平安立即起身,只是他忽然又反應過來,重新落座,撓了撓頭,有些不太好意思。
“寧大哥,我就住這兒。”
好像就這么一會兒。
陳平安這個中五境劍修,又變成了當年小鎮的那個草鞋少年。
寧遠嗯了一聲。
茶涼酒寒。
在與劉志茂最后說了一些細節之后,這場深夜的青峽島議事,終于散場。
陳平安將寧遠送出門,返回屋內,掏出一方斬龍臺,是某個姑娘對他的臨別贈禮,少年一邊煉劍,一邊修行。
寧遠走在空無一人的道路上。
抬起頭,仰望夜空。
大雪也有明月。
在走出一段距離后,一襲青衫攏著袖口,隨意蹲在一片荷花池旁邊,自自語,低聲呢喃。
“君子可欺之以方,可是陳平安,我又不是君子。”
“寧姚信我,天經地義,你信我……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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