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金簡輕聲道:“齊先生說,若是等到將來,你遇到了什么過不去的坎兒,不知道理是對是錯,
在想要無所顧忌,出劍隨意殺人之時,再選擇打開。”
寧遠收起光陰走馬圖。
蔡金簡神色一松,又有些疑惑問道:“寧劍仙,山上修行,爾虞我詐,這是常見之事,為何我總覺得,劍仙很是相信我?”
男人轉過頭,瞥了她一眼。
寧遠隨口道:“我相信的,是齊先生,不是你。”
他毫不客氣道:“倘若你還是當年那個初入驪珠洞天的蔡金簡,是沒資格站著與我說話的,
哪怕你我沒有交集,但可能說不準,我只是看你不順眼,就隨手砍你幾劍。”
寧遠嗤笑道:“退一萬步講,區區一個云霞山,左右上下,不過三四百里方圓……”
“能挨我幾劍?”
蔡金簡一臉苦笑。
寧遠忽然問道:“蔡仙子,不妨與我說說,你當年在驪珠洞天,是如何大難不死,最后又結識了齊先生的?”
雖然他清楚,不過既然都來了云霞山,見了蔡金簡,總要找點話聊。
其實主要是事關齊先生,寧遠看重的,也只有這個。
蔡金簡抿了抿唇,略微思索后,開始邊走邊說。
當年去往驪珠洞天尋覓機緣的外鄉修士,很多,她就是其中之一,代表云霞山。
那時的蔡金簡,被宗門選上,年紀輕輕,意氣風發,還與老龍城苻南華結伴通行,游歷那座有著三千年歷史的洞天。
按照一開始的規劃,要是一切順利,她蔡金簡,得了一樁機緣,返回宗門后,基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宗主。
在這過程中,可能還會與那少城主苻南華,結為世人艷羨的一雙神仙道侶。
只是這些都已成為泡影。
驪珠洞天內,她與苻南華一起,都遭遇了一場大劫,后者稍微好一點,沒有身死,只是壞了道心,而她蔡金簡,則是真的死了。
要不是齊先生出手,歸攏了她的魂魄,她早已身死道消。
那個讀書人,不知為何,居然愿意耗費不少修為,施展神通,截取了一段光陰河水,最后逆轉時空,將她拉回了人間。
而她蔡金簡,也成了最晚離開驪珠洞天的外鄉修士。
人這個東西,真正死過一次,從鬼門關返回人間,與大難不死,命懸一線撿回一條命,還是大有區別的。
那段歲月,齊先生將她安置在一處學塾道場內,兩人有過不少對話,多是先生問,她來回答。
說來也怪,這樣的一位大修士,當時問的好些問題,卻都很平常。
比如山下市井,百姓所吃的糧米,價格如何,書肆之內,如果不買,能不能待在里面讀書,等等。
當時的蔡金簡,回答不上來。
因為她從沒在山下待過,出生就在云霞山,自小修道,山上事,能娓娓道來,可要是說山下,那就不甚所知了。
齊先生教書期間,蔡金簡就待在一幅畫卷里頭,默默觀看,等到下了課,先生還會與他探討一些修行之事。
齊先生說,山上修行,自然是修力更為重要,但是修心,也不可或缺,讀書學道理,未必就一定要讓圣人,能為自已的修道心境,穩固一分是一分。
心境澄澈之人,日后躋身上五境,面對心魔大患,亦是從容。
最后離開洞天之時,蔡金簡雖然還是那個志向高遠的云霞山嫡傳,但卻再也不是那個只為修行的山上人了。
蔡金簡當年在驪珠洞天,是得了一份造化機緣的,而這份造化,不是什么天材地寶的實物。
而是齊先生,一個愿意對她這種人,施以援手的讀書人。
只是等到返回宗門,等到蔡金簡認認真真的走了一趟山下,詳細問了好些個地方,百姓糧米的價格如何,書肆之內,能不能容許囊中羞澀的文人讀書……
在她能回答先生的那些問題之后,先生卻已經走了。
沒有人告訴她,她也沒有去驪珠洞天印證真偽,但蔡金簡就是知道,齊先生真的走了。
因為這一年的浩然天下,春去極快,夏來極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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