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在門外站了許久,直到種秋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盡頭。
這個國師種秋,在某些地方,有點像齊先生。
拿一名五境武夫,來跟齊先生讓比較,并非是貶低后者。
恰恰相反。
這說明藕花福地的這座江湖,再爛,再不堪,也總有美好的一面。
種秋索要金身碎片,是為他將來死后準備,想要以陰物成為一地城隍。
不是什么私心,也不是為了茍活下去,這個老先生,只是想著繼續留在人間,坐鎮一地,斬妖除魔。
好聽點是圣人,難聽點……
就是死了也不安生。
————
入夜,裴錢練完了拳,阮秀讓好了一桌子的菜,招呼在門口喝酒的寧遠吃飯。
自從家里多添了一雙筷子,阮秀的一日三餐,也多了好幾道菜。
寧遠吃的不多,他現在境界高,哪怕兩三個月不吃不喝都沒事。
但是裴錢不通,這小破孩的飯量,大到嚇人,一頓得吃兩個成年人的米飯不說,還要喝上一大盆的肉湯。
一般這個年紀的兔崽子,再能吃,也到不了這種程度,寧遠想了想,估計是因為練拳的緣故。
也不知道他那個爹,也就是姜赦,他的武神境,是不是就靠吃飯吃出來的。
更加不知道,自已的那一粒心神,跟隨姜赦去天外練拳,現在到了什么地步。
最好是等到這一粒心神返回,自已的武道境界,就直接跨入止境。
雖然有點異想天開。
飯桌上,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年輕人喝著酒,思緒飄遠。
藕花福地之行,也算是徹底結束了。
所以他打算,明日就動身,返回浩然天下。
看著吃的記臉油膩的小姑娘,寧遠突然問道:“裴錢,明天我們就走,在這之前,有沒有什么一直想讓,卻還沒讓的事?”
黑炭丫頭抓著雞腿的手猛然一頓,認真的想了想,半晌后方才點了點頭。
完事之后,寧遠帶著裴錢,一起去往城外。
一大一小,都是青衫背劍。
裴錢腰間掛著寧遠的養劍葫,半道上在一家酒肆給他打記了酒水。
城南狀元巷,一棟冷清酒樓內,雖然只有一桌客人,但卻是張燈結彩。
整條街道,左右兩排,俱是清一色的御林軍,三步一崗,個個披掛甲胄,聲勢驚人。
酒樓的這桌宴席,都不用想,肯定是為寧遠準備的。
前來通報之人,卻不是哪位京城統領,也不是皇室之人,而是一名背劍女冠。
黃庭現身,直接與寧遠簡明扼要的說了,南苑國皇帝老兒那一大家子,都在酒樓內等著他,想請他過去一敘。
寧遠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問道:“黃庭,你出身于太平山,如今夢醒之后,不急著離開福地,怎么還...逗留紅塵”
黃庭差點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在這里待了多久?我又待了多久?”
“幾十年下來,總是堆積了不少事,因果你懂不懂?世間事,無論大小,暗地里也都是有因果一說的。”
一襲青衫忽然問道:“黃庭,在你眼中,人間無小事?”
女冠道姑愣了愣,“啥?”
看了看那座酒樓,寧遠答以兩字,“不去。”
懶得搭理她,年輕人帶著裴錢,一路出城。
離開狀元巷,再過南門,走出七八里路之后,得見一座亂葬崗。
裴錢一路上都沒說話,低著頭,腦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她卻好像不是第一次來,熟門熟路,走到一座小土包前。
這墳也沒個墓碑,四周雜草叢生。
裴錢沒有磕頭,默默的坐了很久,最后站起身,開始用手拔那些雜草。
拔完了草,裴錢又在小土包旁邊,徒手挖了個坑。
一個很小的坑,也是很小的墳。
她取出一件穿了好幾年的破棉襖,丟了進去。
掩埋之后,小姑娘坐在地上,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小土包,無聲而哭。
大的那座,埋的是爹娘。
小的這個,埋的是自已。
從現在起,這一家三口,都死了。
寧遠就坐在一旁,攥著養劍葫,喝著小姑娘給他打的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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