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過后,那個名叫裴錢的枯瘦小姑娘,就住在了宅子這邊。
整整睡了接近兩天,直到第二天下午,小姑娘才醒了過來。
悠悠轉醒,小破孩略有吃力的爬起身,靜靜的坐在床榻上,環顧四周,又張望了幾眼窗外。
裴錢使勁搖晃了幾下腦袋,半晌才回過神來。
低下頭,這才注意到,自已身上的小破襖子,已經被人換了一身干凈衣裳。
小姑娘趕忙扯了扯領口,再揪起褲子往里一瞧,除了這一身比較合身的衣服之外,里面還多了幾件特別保暖的貼身衣物。
還換上了一件小褲衩子。
從記事起,小姑娘就從沒穿過褲衩子。
爹娘還在的時候,家里窮,她穿的衣裳,都是娘親撿回來的,破破爛爛。
但是那個時候,家鄉還沒有遇上大災,娘親會給她縫補。
貧苦人家的孩子,沒那么多講究,穿衣服這種事兒,都是有什么穿什么。
冬天冷,沒有一件能抵御寒風的貂裘,就會多穿幾件,裹得嚴嚴實實,那樣就不冷了。
她也從沒穿過這么暖和的衣服。
明明身上,里里外外總共就套了兩三件,但是一點也不覺著冷。
門口傳來輕微聲響,有個青衣姐姐推開了門。
小姑娘立即轉過頭,四目相對之下,她有點心里發虛。
雖然不是那個男人,但她還是一副犯了錯的模樣。
當然,她本就犯了錯。
阮秀走到床邊,輕聲說道:醒了
小姑娘寡少語,輕輕點頭。
秀秀摸了摸她的腦袋,睡了快兩天,肚子餓了吧
說話間,小姑娘還沒來得及回應,自已眼前一花,就多了個食盒。
蓋子打開,香味四溢。
小姑娘咽了口唾沫,跟阮秀對視一眼,得了允許后,開始狼吞虎咽。
阮秀坐在一邊,靜靜等她吃完,方才開口道:裴錢這個名字,是你爹娘給你取的
許是填飽了肚子,小姑娘的精氣神,一下子就好了許多,她坐的板正,老老實實回答道:姐姐,不是的,我的這個名字,是我自已取的。
爹娘走的早,還沒來得及給我取名字,后來我就自已取了一個。
家里窮,我又喜歡錢,所以就取了這么一個名字。
裴錢...賠錢。
話音剛落,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姑娘的一張臉,又開始皺皺巴巴的,她小心的瞥了眼這個大姐姐,撓頭道:姐姐,我的名字,是不是不太好啊
因為我姓裴,雖然不是賠錢的那個賠,但是念起來,是一樣的。
阮秀笑了笑,搖頭道:這有什么的,姓是姓,名是名,這倆是分開的。
小姑娘仰起黑炭似的臉頰,鼓起勇氣,算是第一次,用正面看向這個青衣大姐姐。
以往活在陰影里,像是過街老鼠的她,很少會正眼看人。
小姑娘到現在還記著,那時爹死了沒多久,自已頭一回進城,大街上有一隊騎著高頭大馬的有錢人經過,自已只是多瞧了那個帶頭的女人一眼,就被教育了一頓。
沒揍她,那個千金大小姐,騎馬路過的時候,側過腦袋,朝她吐了口口水。
落在臉上,一點都不疼。
可她記到現在。
阮秀嗓音輕柔,問道:怎么了
小姑娘使勁搖頭,像是腦子在繞彎,想了半晌,終于開了口,語氣沉悶,阮姐姐,你給我的這些衣裳,一看就很值錢,但是我沒錢。
她攥緊了新衣服,神色扭捏道:姐姐,我不知道我還不還得起,但是我會還給你的。
我...我也可以脫下來,換回我之前的那個襖子。
話到后面,小姑娘的聲線開始了顫顫巍巍,帶著一絲哭腔,阮姐姐,對不起。
阮秀一臉心疼,一把抱住枯瘦小女孩,隨后轉過頭,望向門口那邊,那個不知何時出現的青衫男子。
少女又一次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好像是在說,瞧見沒,她只是沒人教而已。
現在的她,既聽話又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