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寧遠的咄咄逼人,崔明皇只是略微皺眉,但很快就神色舒展,這份心境,確實不愧為儒家子弟。
且不說中土文廟,單論七十二書院里頭,有著一系列的固定晉升制度,從書院的尋常學子開始,學問上去了,就會被封為賢人。
再之上,可就不單單只靠學問才行了,想要成為君子,必須有功德傍身,一些成就君子的讀書人,在這之前,多是前往一處王朝擔任某一職務。
事必躬親,為百姓謀福,到了一定地步,才有可能被書院看中,書信一封前往中土,文廟蓋棺定論,賜下名號,是為君子也。
但在君子之上,其實還有一個‘正人君子’,只比書院山長低上些許,分量極大,不只是世俗王朝,哪怕放在一洲之地,也是不容忽視的存在。
眼前的崔明皇,就是一位君子,距離那正人君子,也已經不遠。
東寶瓶洲的儒家君子之中,有兩人被譽為‘大小君’,崔明皇就是其中之一,觀湖小君。
更是觀湖書院的未來山主,身世顯赫,學問也不低。
崔明皇有些騎虎難下,他原本只是路過,想著找那劍鋪的圣人阮邛聊上幾句,偶遇寧遠而已。
那河婆他知道,早之前他跟藥鋪那個老人有過一場對話,也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出手攔下那道劍意。
而對于寧遠這個人,略有耳聞,崔先生提過一句,此人的劍,問過老槐。
不止于此,齊靜春也曾用他的那把劍,做了些事。
事關齊靜春,崔明皇又剛巧路過,就想著結交一番,哪怕不能做個朋友,留個印象也是好的。
十幾歲的龍門境劍修,東寶瓶洲目前可找不出第二個。
可對方完全不打算跟他講半點道理,估計就是缺了個正當理由,不然自已少說都要挨上一劍了。
當真是秀才遇見兵。
見他半晌不開口,寧遠好笑道:一個啞巴,是怎么成就君子的
少年伸出并攏雙指,指尖縈繞一縷極小的劍氣,緩緩道:第一劍,我把這河婆的眼珠子戳瞎了,第二劍被你給攔下,現在我要出第三劍,你還有膽子攔嗎
崔明皇甚至不知道,這個寧遠為何對自已、對觀湖書院抱有敵意,實在是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他心思轉的很快,想到了什么,根據小鎮內的死士諜報,這寧遠進洞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訪齊靜春……
想到此處,崔明皇說道:寧小劍仙,你我此前從未見面,如此咄咄逼人,是因為山崖書院的那位齊先生
呵呵。寧遠冷笑一聲,崔先生,你是我見過的讀書人里,最不惜命的一個。
你既然知道我拜見過齊先生,怎么還敢來找我的麻煩
真不怕我當場斬殺了你你信不信,我在此處殺了你,你們那個山主也找不了我的麻煩
包括你那背后的崔瀺,短時間內,他也無法奈何我。
大不了惹了事,我就跑路回劍氣長城。
崔明皇汗流浹背。
寧遠三兩語,好像把他底褲都揪了出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少年雙指朝前輕輕一劃,一抹劍氣破空而去,裹挾風雷之音,下一刻,那河婆就被從上至下,一分為二。
知道我在此地,一個小小的河婆,也不知道避開,是為大不敬,當斬。
河婆連慘叫都傳不出來,化為兩半的身子陡然匯入龍須河中,瘋狂逃竄。
寧遠也不再理會她,他沒殺馬蘭花,只是斬去她大半道行而已。
她也沒什么道行,剛成為河婆不過十幾日,能不死,只是因為出手之人控制了力道。
楊老頭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崔明皇看著那逃竄的河婆,面色發苦。
寧遠又看向他,笑道:崔先生,我收回剛才那句話,你還是很惜命的。
那句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放在你身上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挺身而出,為一個小小河婆仗義執,當的起讀書人。后續自知不敵,也能隱忍-->>不發,龜縮強權之下,無愧君子之名。
寧遠笑容玩味,畢竟你還不是圣人,保持緘默,實屬正常。
又是三兩語,崔明皇只覺天旋地轉,道心都有些不穩了。
寧遠擺擺手,不愿再跟他多說,走吧走吧,你那背后的書院不算什么,但崔瀺的分量確實夠大,也就是因此,我才沒有對你出劍。
崔明皇如獲大赦,告辭離去。
崔明皇來驪珠洞天,除了代替儒家取走那塊四方鎮圭之外,背地里,其實早已成為國師崔瀺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