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拎著鳥籠子走過來:“沈老哥現在肯定得靜養,咱們家這么吵吵,人家哪受得了。”說罷看向沈多意,“以后有的是機會,我還等著和你爺爺釣魚呢。走,陪我去院子里放放風。”
沈多意擱下禮物,跟著霍老去了院里,院子里的桃樹這會兒早沒花了,葉子也開始泛黃。他在小凳上坐下,接過鳥籠子后打開了籠鎖。
牡丹撲棱著翅膀飛上了枝頭,站在高處亂叫,像站崗的士兵。霍老悠閑地仰在躺椅上,說:“多意,那天在醫院和你爺爺聊了聊,你爺爺特別豁達。”
沈多意說:“經歷過人生的大悲大痛,如果沒有一蹶不振,那之后肯定會豁達看開很多。”
話音剛落,一聲口哨從屋門口傳來,牡丹反應最快,呼扇著翅膀就飛了過去。戚時安靠著樓門口的大理石立柱,一手揣著褲兜,一手抬起讓鸚鵡落腳。
他剛剛睡醒,匆忙洗漱完就出來了,頭發還有些凌亂。目光所及,沈多意抱著空鳥籠坐在院子里,霍老的躺椅晃晃悠悠的,一老一少構成了一幅風景畫。
霍老特別自覺,擺擺手說:“臭德行站那兒也不吭聲,擺明要人呢,你跟他玩兒去吧。”
沈多意也不客氣兩句,直接站起身:“姥爺,那我把籠子擱這兒了啊。”
手指一抬,戚時安送走了牡丹,然后和沈多意進了屋、上了樓。他在客房將就了一晚,陌生的大床伺候不好他那身腱子肉,此時把門一關,再從后把沈多意一抱,喟嘆一聲:“還魂了……”
沈多意被壓得身體前傾:“都睡到快中午了,還有臉怪床不好。”
“累啊,章以明那王八蛋帶著游思和薯條旅游去了,一堆破事丟給我。”戚時安嗅著沈多意的衣領,“爺爺呢,自己在家嗎?”
“去毛毛家了。”沈多意回答,“發病那天不是帶著毛毛去公園回來么,毛毛爺爺過意不去,倆老頭今天聚一起過節呢。”
正說著話,戚時安的手機響了,拿起一看是游哲,他接通說道:“國慶快樂,這會兒打來有事么?”
沈多意隨手拿了本雜志看,隱約聽見游哲問晚上有沒有時間喝一杯。
“今天不行。”戚時安那天說了一起喝酒,主要就是想告訴游哲他和沈多意的事兒,都是朋友,就游哲還蒙在鼓里。他想了想,反正準備說了,干脆透露道:“今天我對象來家里吃飯,天塌了也別找我。”
里面沉默了片刻,游哲似是尋求確認一般:“你談戀愛了?”
戚時安開心地回道:“都見過我媽了,要不是政策問題,現在都領證了。”
沈多意坐在沙發上看雜志,聞瞅了戚時安一眼,警告他別太嘚瑟。戚時安收到警告,乖乖地對著電話說:“過兩天見面了再詳細跟你講,掛了啊,到時候我請。”
北方的秋冬天向來干燥,半下午時竟然下起雨來,旱了將近一個月,這點雨著實令人喜歡。霍老穿著雨衣伺候他的桃樹,牡丹在二樓露臺也興奮地吱哇亂叫。
天黑得更早了,才四五點鐘就像是到了晚上。飯桌擺好,這餐飯提前開始,霍歆聽著外面的打雷聲忽然扶著桌沿開始笑。
沈多意好奇地問:“阿姨,你高興什么呢?”
霍歆說:“我和你叔叔結婚的時候,時安才四五歲,剛當后媽嘛,我又大大咧咧的,所以每天都提醒自己要對他關懷備至。”
戚時安插嘴:“一天問我八十回餓不餓,飯量變大都是你造成的。”
“一邊去。”霍歆繼續給沈多意講,“有一回下大雨,外面又打雷又打閃的,我問他怕不怕,還特私心地想,他要是害怕我就帶他睡,正好增進一下感情。結果他自己鉆被窩里打游戲,特不耐煩地說‘不就是動靜大點的天氣現象么,有什么好怕的。’”
沈多意聽完樂了半天,還扭臉看著戚時安樂。戚時安不搭理他,拿了瓶紅酒給大家倒上,準備正式吃飯慶祝。
一家人圍桌在餐桌旁,氣氛溫馨,絲毫沒有“見家長”的緊張和客套。沈多意握著酒杯,很鄭重地說:“姥爺,叔叔,阿姨,我先敬你們一杯。”
戚時安垂著眼笑,數他開心。
霍老代表大家發,說道:“多意,這是你來我們家過的第一個節日,我們把你當自家人。話我就不說太白了,省得你們不好意思,反正以后這兒就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家人。”
沈多意仰頭把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謝謝姥爺,謝謝叔叔阿姨。”
外面風雨交加,溫度驟降,但樓內卻燈火通明,關心之語不停。客廳里的座機忽然響了,李阿姨跑去接聽,隨后走來說:“門口的武警說有位游先生找,問要不要放行。”
“游哲?”戚時安停下筷子,“放行,添副碗筷。”
游哲孤家寡人一個,也是工作起來不要命的主兒。放著假爸媽都不在身邊,妹妹和別人出去旅游,有夠慘的。
不消兩分鐘,外面的風雨聲中摻雜了剎車聲,李阿姨開了大門,戚時安起身去門口迎接。游哲從車上下來,撐著把傘穿過庭院,還拿著一個牛皮檔案袋。
“是不是自己待著太寂寞了,下著大雨還出來。”戚時安站在門里,等對方進屋后說道,“剛開始吃飯,你開車就別喝酒了。”
他說著轉身往偏廳走:“檔案袋是什么,別告訴我放著假還要跟我聊公事。”
兩個大高個幾步就進了偏廳,游哲望向餐桌旁,微微有些遲疑:“沈主管?”
沈多意欠身打了聲招呼,霍歆和戚景棠都招手讓游哲落座。戚時安把空碗筷擺好,這才發覺游哲眉目冷峻,像是有什么心事。
“姥爺,叔叔阿姨,不好意思突然來打擾。”游哲站在餐桌前,既不坐也不動,“今天來,是有點事情想和時安說,但是我覺得你們也有了解的權利。”
戚時安站在座位旁:“什么事兒?”
游哲喉結滾動,似是下了不小的決心:“這件事很私密,說實話我還在猶豫。”
戚時安一瞬間就明白了游哲的顧慮,沈多意在場,因此游哲還有些遲疑。反正他也準備告知對方了,干脆直接說道:“多意在也沒關系,其實我說的交往對象就是他。”
沈多意眼睜睜看著游哲由從容變向震驚,冷淡的神情褪下,眉峰眼尾都迅速漫上了一層悲憤。戚時安也察覺到了,解釋道:“你可能覺得比較突然,吃完飯再詳細說吧,不過你也看見了,我們今天這頓屬于見家長——”
戚時安的最后一個音剛剛發出,迎面就襲來了游哲的拳頭,戚景棠和霍歆的呼聲同時響起,沈多意第一時間拉開椅子站了起來。
“你發什么瘋?!”饒是戚時安反應極快,也只是堪堪躲過,下巴被堅硬的指關節掃過,頓時紅了一塊。
霍老出聲道:“小哲,你一時接受不了能理解,但揮拳頭可不對。”
游哲充耳不聞,上前猛地揪住了戚時安的衣領,怒視著,咬牙切齒地問:“你竟然說自己喜歡男的?那游思算什么?!”
沈多意心中的樓塔開始傾斜,他剎那間察覺出有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要發生了。
戚時安皺眉反問:“關游思什么事兒?”
游哲當著一眾長輩,怒氣滔天地指責道:“游思十幾歲就喜歡你,你不知道或者不喜歡她都無所謂,因為這種事講究的是兩情相悅。可你和章以明創辦明安的時候她湊上去幫了多少忙,塵埃落定開慶功會,沒多久她不管哲思,不管我這個親哥哥,扔下一切跑去了悉尼。你真以為她是喜歡開畫廊?這么些年她是跑去生了個孩子!”
霍老也站起身來,把椅子都碰倒了,吼道:“什么孩子?!和時安有什么關系?!”
戚時安震驚地看著游哲:“孩子?薯條是游思生的?”
游哲的額頭泛著青筋,他用著全身力氣,又像是被抽干了力氣。揪著戚時安衣領的手漸漸松開,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游思帶著薯條回來,不肯說孩子的爸爸是誰,我知道她不想用孩子綁架你。她也好,我這個舅舅也好,都做了獨自把孩子撫養大的準備,但是你今天那通電話讓我忍無可忍了。我妹妹在為孩子操勞的時候,你在和別人交往,我他媽為她意難平!”
“你和游思一起長大,我把你當親弟弟,所以哪怕心里再恨再屈,直到剛才進門我還想過好好解釋。可你居然告訴我你喜歡男人,那你當初對游思的所作所為算什么?!”
戚時安難以置信地看著游哲,隨后奮力把游哲拽到餐桌前:“游思和孩子的事我一無所知,但孩子和我沒半分關系。今天當著我的父母長輩,還有我的愛人,你最好解釋清楚。”
沈多意腦中一片空白,但仍出聲說道:“游先生,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游哲掙開瞪著戚時安:“是不是誤會你自己心里清楚!”他俯身撿起地上的檔案袋,然后抽出了里面的一頁證明。
“這份dna報告我拿到有一個月了,是不是冤枉他,你們自己看。”
風雨驟停,沈多意卻恍惚聽見了雷鳴。
作者有話要說: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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