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多意回復得很快:“這不是我的觀點,是在數據庫看到的一份前年的分析報告,我的觀點與之相反。現在國家坐莊,走勢很好,出現危機的可能性不大。”
戚時安問:“所以你想聽聽我的意見?”
“是。”沈多意忍不住笑,輕輕敲下了回復,“因為那份分析報告是您寫的。”
戚時安站在一群鳥中間回憶自己兩年前寫的報告,上衣被風吹得微微鼓起,最后實在沒想起來,回道:“把你的看法提供給我就好,不用管其他的。”
沈多意沒再回復,專心投入眼前的工作,直忙到凌晨才完成了三分之一。杯中堆積著茶葉,他起身去接水,順便活動下久坐后酸麻的肩膀。
再回到辦公室時,又來了封未讀郵件。
“送你一張慕尼黑街頭的炒栗子攤兒,報告等我回去再上交,早點休息。”
好看的圖片緩解了雙眼的酸澀感,沈多意想起家附近賣的糖炒栗子,有種賄賂老板的沖動,但想想又怕對方覺得寒酸。
兩天后飛機落地,戚時安出差歸來,家都沒回,拎著大包直接去了公司。
從一層大廳到三十層辦公室,安妮還沒匯報完上一周的工作,辦公桌上碼好的文件像幾座小山,隱在之間的咖啡冒著熱氣,像著了山火。
戚時安隨手把包放在地上,然后拿出一袋炒栗子,朝安妮扔了兩個,說:“嘗嘗,慕尼黑捂回來的,難吃也別明說。”
安妮應道:“我等下擦了口紅再吃。對了,提前通知了各部門您今天回來,要確認開會時間嗎?”
“下午吧,下午容易犯困,可以訓人。”戚時安靠著椅背,心思早飛到了咨詢部,“沈組長的報告寫好了嗎?”
沒等安妮回答,他又改口:“不用問,別催他。”
沈多意的報告早就完成了,此時也正猶豫要不要拿去給戚時安看,他擔心對方奔波勞累,剛下飛機沒有心情處理工作。抽屜里的糖炒栗子飄出陣陣香氣,摸上去還有熱度,他買了三袋,另外兩袋給同事當零嘴了。
涼了就不好吃了,還是去吧。
三十層,和家里的樓層數一樣。沈多意拿著分析報告和糖炒栗子出了電梯,然后先給了安妮幾顆。安妮樂道:“真巧,戚先生也給了我兩個,這季節適合吃栗子嗎?”
沈多意跟著樂,覺得從德國買回一包炒栗子有些好笑,他走到門口收斂情緒,只掛著禮貌的微笑。
戚時安簽名的手頓住,聽見了叩門聲和一句好聽的“戚先生”。
“請進。”
沈多意推門而入,自然而然地望向辦公桌后面的人,只可惜有一摞文件擋著看不清楚。他漸漸走近,在桌前站定時對方正好抬頭。
眉峰眼尾,鼻梁嘴角,記憶里零碎的蛛網重新粘合拼接,把多年前的舊事兜頭澆下,配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兩包炒栗子的香氣混合在一起,氧氣都被那份香甜燒灼干凈,沈多意嘴角的弧度已經不見,帶著笑意的雙眼也只剩下愕然。
戚時安蓋上筆帽,站起身說:“看來你還記得我。”
沈多意手指一松,栗子掉落滾了滿地。
戚時安貪婪又溫柔地盯著對方的臉:“還沒自我介紹過,我是戚時安,這里的高級合伙人。”
精算師擅長將各種具有不確定性的事物量化,沈多意也形成了這種職業化的思維,使一切有序進行,但戚時安的再次出現是他沒有考慮過的不確定事件。
不,其實也曾考慮過,在這些年月中的某個瞬間。
不過放晴了一天,晚上又開始下雨,戚時安杯中的酒從滿到空,再由空至滿,幾個回合過去,他沒抓住想要的醉意,反而被灌進來的冷風吹得愈發清醒。
“戚先生,還要一杯嗎?”
戚時安口中縈繞著淡淡的酒味,他已經不該繼續喝了,但意識先行,脫口而出道:“給我來一杯,黃油啤酒。”
等待的時間里他盯著桌面上的手機,猶豫要不要打開郵箱看一看,也許游哲嘴里的“沈多意”并不是他想的那個,很有可能是重名。
多少的多,心意的意。
沈多意……
這么好聽的名字,去他媽的重名。
戚時安忘記了自己的職業,忘記了他作為操盤手有多果斷。猶豫到黃油啤酒端上桌,他看著玻璃杯中不斷聚集的氣泡,感覺堵在心肺中的那份不平靜也終于達到了最大值。
就像股價終于漲升到了壓力線。
進入郵箱,最近兩封郵件分別來自于游哲和秘書安妮,理智促使他先點開了第二封。郵件內容是今晚的開盤數據,他已經耽誤了工作。
回完郵件只剩下一封未讀,他才發覺剛剛不只是理智,還有些逃避的情緒在里面。指腹輕輕落下,郵件打開了,首先出現的便是姓名欄。
他又一次復習了那三個字。
戚時安用指甲一下一下地戳著屏幕,把對方的基本信息全收入腦中。名牌大學畢業,四年工作經驗,還有一串證書編號,以及為公司創收多少利潤。
時間太過神奇,和初次見面比起來,像換了個世界。
再次下拉,猝不及防出現一張照片,戚時安甚至沒來及收回手指,以至于指尖觸摸在對方的臉上。他的目光定在上面,盛著黃油啤酒的玻璃杯映出了他渾然未覺的笑容。
那笑容中潛藏著些許憐惜,也暗含著蠢蠢欲動的征服欲。
也許是證件照的通病,照片中的沈多意有些拘謹。薄唇抿出一點笑意,黑亮的瞳仁直視著鏡頭,估計是光線的原因,偏白的皮膚被照成了暖色,如果不是穿著毛衣,根本覺不出拍照時是冬天。
戚時安摁滅了手機,終于想起喝那杯啤酒,他望著吧臺內側琳瑯滿目的酒柜,腦海中滾動著沈多意的電話號碼。
他驕矜地想,自己只是覺得緣分奇妙而已,并不是還對那個人有意思。
調酒師這時出聲:“戚先生,本月你第一次待這么久。”
的確,自己干喝酒很無聊。戚時安覺得這家酒吧不僅調酒技術爛,還很會趕客,他放下空酒杯,轉頭望見個好看的側臉。
鼻梁挺翹,有一點唇珠,額前的頭發帶著光澤,整個人柔和又安靜,是那么的熟悉。對方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轉過臉來與他對視。
熟悉感頓時消退干凈,戚時安覺得有些魔怔。
那人仍在看他,然后舉起杯子投來一個微笑。這種地方,一眼就能勾搭上,一笑就能滾到床上,戚時安把酒喝干凈,然后利索地走了。
他不愛搞替身那套,中意一個人,就算求而不得也另有一番滋味繾綣在心頭。其他的,像一分也好,像九十九分也罷,對他來說沒有什么區別,反正都索然無味。
真真的中意他,那誰也替代不了。
他只盼著隨時間沖淡這點心思,沖不淡的話,也只能認了。
可他早就認了,結果又讓他遇見。
進入街尾最高的那棟大樓,戚時安把沈多意的履歷表按了發送,很快有電話打來,他接通說道:“邀請他來面試,越快越好。”
這場小雨持久力驚人,沈多意半夜睡醒時還在下著。
他看了眼毫無動靜的手機,心中大概知道了答案。睡意漸無,從床上轉移到了飄窗,懶得開燈,便摸黑窩在上面亂想。
是不是薪資說高了?
還是哪句話不妥當?
又或者是有了更合適的人選?
探尋原因并沒有多大意義,沈多意想這些只是失眠的消遣。忽然一陣風沖著窗子吹來,雨點啪啪砸在了玻璃上,他帶著不好的預感爬去陽臺,果然發現窗戶沒關,晾著的衣服又被打濕了。
半夜做一趟家務真的能治失眠,再回到床上時幾乎是立刻進入了夢鄉。
清晨,豆漿機的噪聲如約而至,沈多意出溜進被子里抵抗,甚至忽略了枕頭邊響起的手機鈴聲。
作者有話要說:對了,一個小廣告,這周五八點兩小無嫌猜預售yoyo
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