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屋內眾人早將自己那重重遮掩的人皮撕開,以最丑陋的一面示于彼此面前過了。可不知道為什么,即便再怎么早已心知肚明,有些話說出來,那面上的面皮不知怎的,自己就開始燙了。
后知后覺的摸著自己發燙的面皮,那人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后,訕訕道:“搓磨那些人時誰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成為被搓磨的對象?”
有些話翻來覆去的說也無用,人終究是那個人,不走到這一步,永遠不會忌憚也不會反省的。哦,對了,所謂的反省也是不過心的,只是懼怕而已。
“壞胚子。”子君兄看著眾人說道,“還是一團爛泥,再怎么捏都捏不成器物。”
“是啊!”那人的背向后一仰,靠在墻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子君兄,“就似閣下一般,再怎么捏怎么教化,都是那顛倒的‘君子’一般。”
子君兄點頭,坦然承認了下來,看向一旁的周夫子。
卻見周夫子正笑著說道:“那陵寢里請出的金身,再怎么生前不同凡響,到底是逝者,逝者還陽選在中元節這等百鬼橫行之時本就是選對了天時。”
“太宗陛下的金身在中元節現世,金身成仙也說得通。”周夫子捋須道,“若是那金身像未出問題的話,其實趕在這個時候來這一下是真的不錯!”
“即便是眼下,欽天監想要趕中元節也是來得及的,那融化鍛造的真正的金身像其實是來得及做出來的。”子君兄說道,“沒了個糖面金身,便來個真正的金身!雖說此舉有些隨大流的‘俗氣’,可不怕火煉的金身再俗氣都是無論如何不會出錯的主。”
“你說的不錯!可有了糖面金身這一遭事之后,他當不會讓真正的金身現世了。”周夫子說著,瞥向眾人,“既已決定與你等合謀咒殺天子了,斷不會再弄個真正的金身出來,萬一那金身真的顯靈,他那本就只有一線的生機便更渺茫了。”
“這還真是……”咀嚼著這些事的前后順序,有人嘖了嘖嘴,說道,“他這一轉向還真夠徹底的!曾經創造神跡,眼下卻是咒殺天子還不算,就連那金身的‘護佑’也要給天子去了,真真是窮盡其所能,生怕自己的所作所為會給天子多添那么一丁點的‘福祉’。”
“因為他怕這金身真的有用。”子君兄平靜的說道。
這話一出,屋內立時響起了幾聲笑聲,有人咂摸著嘴,說道‘怕這金身真的有用……他這欽天監監正,裝神弄鬼第一人連自己手頭搗鼓的‘法術’有沒有用都不知道?’那人笑道,“簡直跟抓瞎子似的,抓到一個是一個。”
這話一出,周夫子‘哈哈’笑了兩聲,點頭道:“有沒有那真正懂行,知曉法術有沒有用的我不知道。但我這位同門絕對是個抓瞎子的,若非如此,也不會這般光明正大的做起‘賣’讖語的買賣來了。”
這話不似先前不解欽天監監正為什么要趕個快工弄個糖面金身像這件事一般需要周夫子詳細解釋了,眾人擺了擺手,表示這個不用周夫子解釋其中詳細的因果,大家都是如此認為的。
“他這‘第一人’真是……嘖……但望他過往那些年反復請的金身神跡是無用的,”有人摸了摸鼻子,說道,“皇陵里的天子,除了太宗陛下同如今這位,其余都被他請過一遍了,要是真的有點用處,偏那用處來的晚就糟了!”
“那讓他再去下個什么咒將那些請過金身的李家天子咒回去?”有人接話道,“要真的有用的話,有這‘咒回去’的法術在也不消擔心了,要真的沒用就當看個樂了。”
這話聽起來好似有些道理。
搗了兩下手里藥草的子君兄卻忍不住笑了起來,問眾人:“要是一個有用一個沒用呢?”他看向眾人微凝的臉色,平靜的說道,“請金身有用,‘咒回去’沒用怎么辦?請金身無用,‘咒回去’有用怎么辦?‘咒回去’有用卻有用在了你等不想要的地方又怎么辦?”
這話聽的屋內眾人忍不住扶額,有人抽了抽嘴角:“他這……還能如此亂來的?”
回答他這話的不是子君兄,是周夫子,卻見周夫子點頭:“還真不好說啊!”他道,“我等學畫符的其實也看不懂那符……”
“都說是鬼畫符了,”子君兄插話,“看不懂也不奇怪。”
“那很多‘符’上也沒指名道姓的,至于貼在哪里,如何確定作用對象也都是口口相傳的門道,”周夫子說道,“口口相傳若是遇到個粗枝大葉的……傳錯了也是有可能的。”
“弄錯會怎么樣?”有人擰起眉頭問周夫子,想到那‘抓瞎子’似的監正,忍不住說道,“他如此亂來……真是細想之下便叫人脊背一陣發涼。若干脆錯到底,就當看個樂了;若是過往那些年有對有錯,錯的既不是時候也不是地方更弄錯了人,那怎么辦?”
“我不知道。”周夫子攤手說道,“看他享了那么多年人間極樂,就知道他做了不知多少這等事了,誰知道什么時候有用什么時候沒用?”
“若都是對的,那便是真正的高人;都是錯的,就當看個樂;可似他這般有的錯有的對,不知道錯在哪里又對在哪里……”有人問周夫子,臉色難看,“我不缺錢,想著左右多弄兩個保平安富貴的也不打緊,是以年年去他那里做過一兩筆‘平安富貴’的生意,當不要緊吧!”
周夫子看了他一眼,一個屋檐下的,又都相熟那么多年了,‘平安富貴’這種生意找那位也不找自己,可見‘監正’這兩個字還是有份量的,難怪鑲‘金’了!
“我不知道,‘殉道丹’沒說過這個,便是‘殉道丹’活著也多半解決不了這等問題。畢竟,他自己就是煉丹出岔子死的。”面對這些問題,周夫子眉眼間不自覺的多了幾分愉悅,他笑道,“可不敢胡來。”
這話說罷,眾人還未來得及搭話,一旁的‘子君兄’便適時的吐出了一句涼涼的話語:“郭家也年年都去他那里做生意的,可說是送錢送的最勤快的其中之一了。”
屋內眾人臉色頓變,半晌之后,有人咬牙切齒的說道:“錢丟進去聽個響也就罷了,若真叫他瞎弄,攪和出事來了,我做鬼都不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