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內,文帝看著跪在地上的沈徽,忍不住皺起眉頭。
“小九,”文帝語氣頗為不滿,“不是讓你沒事別動不動就跪嗎?”
這可是他的福星,跪壞了,怎么辦?
“愣著做什么?”
文帝沒好氣地瞪了謝諶一眼,“還不快把人扶起來?”
沈徽妍和謝諶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意外。
就算是為了‘福星’一說,文帝對沈徽妍的態度,未免也太過看重了。
等沈徽妍起身后,文帝才道:“你方才所,朕都已經知道了。”
他似乎一點都沒有為此事而有任何的情緒起伏:“昨日京兆府尹周正忠進宮來稟,張正奇對發妻施以暴行、又將懷了身孕的小妾一刀捅死,朕已經下旨讓周正忠將他收監了。”
“等周正忠將一應罪證和卷宗交到朕面前后,朕自是要對其數罪并罰的。”
沈徽妍像故意冒失:“那,陛下準備怎么罰他?”
她不僅在試探文帝對張正奇最后會怎么發落,也是在試探文帝對她,到底有多看重。
沒想到,文帝竟然很認真給她做了解釋:“張正奇身為御林軍統領,不思進忠,只知背信棄義,折辱發妻,還鬧出人命,數罪并罰的話......”
文帝略作沉思后,才道:“收回他對御林軍的節制權,收回朝廷給的府邸。”
“并罰他五十大板,在午門口執行,隨后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再入,以儆效尤。”
這樣的結果,是沈徽妍沒有料到的。
她以為,文帝會看在張正奇父親曾經救駕有功的份兒上,對其網開一面。
五十大板下去,張正奇就算不死,也得成殘廢了。
文帝的手段,可以算得上狠辣。
但深得沈徽妍的心。
“陛下,”她福身行禮道,“小九有一求,不知當講不當講。”
文帝抬手:“說。”
“陛下,小九代家中姐姐請求陛下下道口諭,讓小九的姐姐,休夫!”
此一出,一旁的德公公滿臉驚駭。暗道這‘福星’也不是這么個當法的吧?
而文帝看向沈徽妍時的眼神,卻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探究。
他盯著沈徽妍看了好一會兒,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
謝諶站在一側,眸色一沉,時刻準備著將沈徽妍從文帝的怒火之下救出她的小命。
如今的陛下雖然好說話,但他從來不曾忘記,從前陛下一旦動氣,就是非見血收不了場的結果。
休夫。
這是連當今公主都不敢說出口的一種挑戰。
“為何不是和離,而是休夫?”
面對文帝的審視和問話,沈徽妍神色從容:“和離的基礎,是夫妻雙方和平分開,或者是其中有一方愿意吃點虧。”
“可是陛下,小九的七姐姐在沈家已經吃了太多太多的虧了,再繼續吃下去,只怕沈家將來就有吃不完的虧。”
她沒有隱瞞自己的心思:“陛下,沈家還有兩個待嫁姑娘,如若這一次沒能順利討回公道......”
后面的話,沈徽妍沒有繼續說下去。
文帝何等睿智,又豈會不明白,沈徽妍冒了這么大的險,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人不再受人欺辱。
文帝閉了閉眼,心中升起濃厚的無力感。
烈士家屬,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反而因為失去了家中幾乎所有的男人,而處處受欺辱。
沈家,還有將軍府的榮耀在,都如此。
那,那些為了保家衛國而埋骨沙場的無名小卒呢?
他們的家人,該是何等的艱難度日?
他這個皇帝要做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轉而,他重新看向沈徽妍。
多虧了眼前的小機靈鬼,他的身體才能恢復得這么好,才能有更多的時間做好一個皇帝該做的事情。
他越發肯定,沈徽妍雖為女子,可是對他的忠心并不輸沈家列位英烈。
想到這里,文帝看向她的眼神,更加慈愛了。
他只輕輕一抬手,語氣卻是毋庸置疑的:
“允。”
沈徽妍和謝諶猛地抬頭,都沒有想到,此事竟然會進展得如此順利。
甚至于,文帝還親自下旨列出張正奇條條罪證,助沈楚華休夫。
玉璽蓋在明黃色圣旨上的那一刻,沈徽妍看向文帝之心,猶如見到神明。
她鄭重跪在地上,朝著文帝莊重地行了個大禮。
這個禮,她行的心甘情愿,行的五體投地。
女子休夫,在大齊史無前例,甚至驚世駭俗。
別說順利休夫了,就是張口提出來,沈徽妍都能想象得到會迎接什么樣的局面。
來之前,她準備了一籮筐的道理和說辭,還做好了會被陛下責罰的準備。
就算用她的郡主之尊來換,她也要完成此事。
沒想到,她還什么都沒說,陛下竟然這么痛快就答應了。
越發敬佩文帝的同時,沈徽妍也越來越好奇,如此明君,怎么生的那些兒子,盡是廢物?
“小九。”
在沈徽妍雙手捧著圣旨,千恩萬謝地準備退出養心殿之際,文帝忽然溫聲張口。
“小九在。”沈徽妍垂眸退恭立。
文帝抬眸看她時,眼底帶著沈徽妍和謝諶都看不懂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