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沈徽妍看著帶頭跪在養心殿門口的謝諶,殺他的心越發蠢蠢欲動了。
戶部江之境、兵部鄭秋實,這兩個老東西,當年延誤了糧草和援兵的及時送達,以至于祖父他們帶著饑腸轆轆的將士們戰到一絲力氣也無,最終用自己的身軀,守住了國門。
可恨這兩人,哪怕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他們愣是老淚縱橫、抵死不承認,只道證據不足,有人故意陷害。
更加可恨的是,謝諶竟還幫著這兩個老東西說話,帶著百官,硬是以三朝元老、勞苦功高這些說辭,逼得她含淚退了一步。
那一刻,她真的很想不顧一切,讓禁軍將那兩個臨走時還不忘對她露出嘲諷笑意的老東西攔下,當場將他們抽筋扒皮。
即便如此,都不足以彌補戰死的十萬大軍的萬萬份之一。
若說前世,最讓她遺憾的事情,便是到她死前,都沒能將這兩個老東西親手殺了。
養心殿前,目之所及,都是巍峨的宮墻,和層層的規矩。
這些宮墻和規矩足足困住了她一生、也困住了她靈魂上的自由。
忽而,手掌心內多了溫溫軟軟的感覺。
垂眸一看,是年幼的新帝將自己的手,塞到了她的手中。
新帝滿眼純澈:“母后,為何不直接殺了他們,為沈老將軍他們、和那十萬大軍報仇?”
沈徽妍握緊他的手,抬頭望天。
她的語氣,是悲涼的,“因為,證據不足。”
“證據,比那么多的人命、比將士們的心,還要重要嗎?”
沈徽妍閉上眼睛,一行清淚無聲滑落:“翊兒所極是,那些死物怎么能和將士們的英魂相提并論?”
“可這些被稱作‘證據’的死物,卻是十萬英魂的傲骨!”
“哀家,勢必會找到那些證據,為將士們報仇!”
新帝握緊她的手,亦是認真道:“母后放心,謝丞相不幫您,朕會幫您的!”
沈徽妍蹲下身子,讓自己的視線和小皇帝齊平。
她認真道:“翊兒記住,你要做的,是如何讓黎民百姓安居樂業、如何守住大齊的江山社稷,不叫外敵侵略!”
至于報仇這種事情,她自己來就可以,不能因此臟了元翊的手。
小皇帝似懂非懂,伸手抱住了他最喜歡的母后。
沈徽妍閉上眼睛,感受著來自這個小小孩童無聲的安慰。
至于謝諶......
“謝諶......”
沈徽妍看著小皇帝進入養心殿的背影,輕聲呢喃著。
“我知你想殺我......”
而我,亦見不得你安好。
窗外的雨似乎漸漸停了,可謝諶卻再也沒有了睡意。
沈徽妍在夢中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時,他是意外的。
沈徽妍在夢中第二次喊他名字時,他的心情很復雜。
可是,當她連在睡夢中都眼角含淚地說出那句‘我知你想殺我’時,謝諶的整顆心都揪緊了。
沈徽妍對他,竟然會有這么大的誤會。
他承認,在初次相遇的賞梅宴上,他的確對她是起了殺心的。
后來如她所愿成婚后,一開始的殺心也隨著和她的日常相處、以及對沈府英烈們的敬重之上,逐漸消失。
沒想到,沈徽妍一開始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卻還是為了沈府的安危而選擇冒險嫁給他......
謝諶翻了個身,面朝里的同時用手枕著頭。
黑暗中,他眼神柔和地看著和他面對面的女子。
她眼角的淚水,還未干。
謝諶眉心蹙起,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輕柔地為她拭去眼淚。
見她一直擰緊的眉心,更是想用指腹幫她抹平。
只是才剛剛觸碰到她的眉心處,原本睡夢中的沈徽妍忽然有了動靜。
謝諶趕緊收回手,并且閉上了眼睛。
他的心口跳動得有些快,像是一個做錯事情的毛頭孩子,生怕被人發現了。
可緊接著,他發現自己心口處的跳動越來越快了。
垂眸望去,竟是睡夢中的沈徽妍迷迷糊糊的,將他方才收回來的胳膊摟到自己懷里抱著。
這女子竟將他的胳膊緊緊貼在她的心口柔軟處......
謝諶的臉瞬間紅了。
他嘗試著想將自己的胳膊抽出來,又怕驚醒了她。
幾番嘗試無果后,只能認命地閉上眼睛放棄了。
罷了罷了,她要如何便如何吧。
煎熬了大半夜,謝諶才勉強抽出胳膊。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竟很快就陷入了夢境。
夢里,
短暫的視線恍惚之后,謝諶看到十幾年后的自己,正提著一個食盒在甬道上走著。
十幾年的光陰,似乎并未讓他的容顏有多少改變,最為明顯的,竟然是沾染在他臉頰側邊的那一點點白色面粉。
以及,袖口上還殘留的一些面糊糊。
謝諶忍不住鄙夷:一想到自己十幾年后竟然會這么狼狽,他就渾身難受。
一路跟在后面,直到中年謝諶停住腳步后,謝諶才抬頭看向門口的巨大牌匾。
‘壽康宮’。
這不是沈徽妍成為太后之后居住的宮殿嗎?
他怎么跑來這里了?
緊接著,謝諶親眼看到紅纓從里面走出來,接過他手里的食盒。
“王爺,這一次,還是不告訴太后嗎?”
中年謝諶笑得如沐春風,“你若告訴她,這份糕點來自本王,她定要以為本王給她下了毒,如何肯吃?”
紅纓莞爾一笑:“奴婢明白了,這份糕點,是奴婢派人從盛樓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