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盡歡心里咯噔一下。
其實身為畫師,不應該管這些朝堂上的事。
但,深宮漫漫。
困守在這皇城里的小宮女,小太監們,只有靠聊一些皇帝的傳聞,才能度過這痛苦而寂寞的一日又一日。
許盡歡進宮給貴人作畫,有些話難免會傳到他的耳中。
諸如:皇上寵幸誰了,對誰聽計從?
諸如:哪個奴才在皇帝面前露臉了,又被槍打出頭鳥,干了下去?
只片語匯總起來,云端上的那個人的形象,越來越清晰。
許盡歡聽罷,總有這樣一種錯覺——其實皇帝也是普通人,不過是投的胎牛、逼些罷了。
“所以呢,國字臉?”
徐行一字一句:“所以,貪官比清官好用,一個有把柄,有瑕疵的忠臣,比功高震主的能臣更讓人放心。”
許盡歡聽得驚心。
他突然記起了也不知道是誰說過的一句話:朝堂就是個黑洞,走得越近,就被扭曲得越厲害。
他看著面前的人:“你要我怎么做你的把柄?”
“狐假虎威,目中無人,狂妄不羈,偶爾也可以惹是生非。”
徐行不介意把話說得更直白一些:“你那頭越出格,我這頭就越安穩。”
許盡歡深吸口氣:“國字臉,你是奸臣嗎?”
“奸臣和忠臣,就看你站在哪里,站在誰的角度,角度不同,忠奸也不同。”
徐行忽而淡淡一笑。
“其實,還有一句話,你也記住了:這世間沒有對錯,有的也只是角度。
站在你的角度,陳良平殺降是背信棄義,是奸。
站在百姓的角度,陳良平殺降是為民除害,是忠。”
他靜靜地看著許盡歡。
“忠也罷,奸也罷,我和這天底下的人,其實沒什么不同,也不過是個在刀光劍影的廝殺中,艱難活著的人罷了”
是沒什么不同,最后的結局,都是殊途同歸。
許盡歡苦笑。
自己連仇恨都已放下,連陳良平都可原諒,那做一回國字臉的把柄,又有什么不能的呢?
本來他不就是那樣的人嗎?
于是,他說:“國字臉,我愿意被你算計。”
徐行聽了不僅沒有笑,反而神色凝重了些:“盡歡啊,你可要想清楚了,一旦我……”
“那我也早就活夠本了。”
許盡歡沖他一擠眼睛:“你自己說的,人生事,清風一枕,濁酒千杯,盡歡而散。”
徐行先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笑完,他一拍桌子。
“許盡歡,你、娘、的,真合老子的胃口啊。”
……
濃霧里。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陷入了死寂。
當事情像洋蔥一樣,被一層一層剝去外殼,露出最里面的真相時,震驚在所難免。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震驚來得這樣的大。
如果不是許盡歡自己說出來,誰又能想到,真相不是他仗著貴人的勢,在四九城里狐假虎威。
而是他用放蕩不羈,目中無人,保護了貴人的仕途。
只是一個人的本心,是沒有辦法虛張聲勢的。
無論許盡歡再怎么放蕩不羈,他還是救下了阿滿,幫了呂大奶奶,還有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