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也隨之而來。

沒有人開口說話。

目光都在向小園身上。

她款款而立，多年的船娘生涯，使得她的身形比著同齡的女子更單薄柔美，腰背也挺拔，似帶著當年縱身一躍時的無限堅決。

這世上的道路有很多條，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那一條。

衛東君突然冒出個念頭：向小園選擇做三小姐的影子，不光光是因為三小姐給了她八年的快樂，而是她一點都不想成為她自己。

一個人要多厭惡自己，才不想成為自己。

衛東君在心里深深吸了口氣，目光挪向寧方生，前因后果都清楚了，下一步該做什么？

寧方生察覺到，身子略略一偏，一字一句地問譚見：“向小園自盡的原因，你可弄明白了？可愿意放下？”

譚見恍若未聞，一雙陰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向小園，心中一片空茫。

明白嗎？

明白的。

愿意放下嗎？

不愿意。

為什么不愿意？

“向小園。”

他板著臉：“你說三小姐對你來說，是一束光，是一盞燈，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

向小園沒有想到他會有這一問，當下愣住了。

“前面十幾年，你是我拼命要達成的一個目標；后面五年，你是我死都過不去的一個坎，我為了你……”

譚見不想再說。

那些睜著眼睛生生熬到天亮的一個又一個夜晚；

那些酒后火燒不滅，刀割不斷的自責，懊惱，后悔，痛苦……他統統不想再說。

他只想問一句：“你到底把我景蘭，放在什么位置？為什么三小姐的話，你記得一清二楚；為什么我的話，你就當耳旁風。”

“因為你是男人。”

向小園苦笑：“不巧的是，我侍候過太多太多的男人。”

“你……”

譚見一時，竟不知道要如何反駁。

寧方生看著這個失魂落魄的男人，忽然話峰一轉，“向小園，這五年你在枉死城，可有后悔？”

向小園的回答堪稱堅定：“本來沒有。”

寧方生：“后來有了？”

“有了。”

“什么時候有的？”

“五年期滿，我走上奈何橋，從橋上滑下來的那一刻，突然就有了。”

“為什么有？”寧方生又問。

“因為我知道塵世間有一個人因為我的死，生出了執念。”

向小園上前，與失魂落魄的男人相隔只有幾寸的距離。

“當我走出枉死城，看到他，那一刻，我真的是后悔到了姥姥家。”

譚見的身子狠狠一顫。

“其實你說的每一句話，我也記得很清楚，你說你要贖我，讓我等著你，我等了，一直在等。”

向小園一字一句輕輕地說。

“每次有客人欺負的時候，我就想，等小景爺混出個人樣來，他會幫我一個個打過去，龜孫子們就等著吧。

每次撐不下去的時候，我就想，早晚一天姑奶奶要跟著小景爺吃香的，喝辣的去，就再撐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