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親背信棄義,出爾反爾,殺降邀功,誰能厲害得過他?
許盡歡心中冷笑,卻沖陳漠北翹了翹大拇指:“厲害。”
“許盡歡,你知道嗎,我父親曾領著一千人,騎行兩天一夜,穿過不毛之地,突襲敵營。
敵營里足足有五千人。
長途跋涉,以一敵五,我父親竟然還打了勝仗。
他和他的兵也曾被困在大漠的風沙里,整整十天十夜。
所有人都以為要死在這里了,我父親說,就是死,我也要把你們的魂魄,一個一個都帶回去。
就因為這一句話,他們活了下來。
許盡歡,你知道這十天,他們吃的是什么,喝的是什么?”
許盡歡搖搖頭。
“喝馬血,生吃馬肉,才活下來的。我父親說,在沙漠里,別說馬肉,就是人肉,為了活命,也得咬牙吃下去。”
一瞬間,許盡歡胃里翻江倒海起來。
“我父親打得最難的一次仗,是他帶著三千兵誘敵的那一次。本來說好,左路大軍會趕來支援。
哪曾想,左等右等,左軍恁是沒有一個人來。
我父親見勢不妙,下令撤退,卻還是被韃子兵,窮追猛打了幾十里,最后逃出來的時候,三千兵只剩下不到三百。”
陳漠北的眼眶慢慢濕潤。
“你知道,當時左路大軍的人是誰嗎?”
“誰?”
“正是郭陽的父親郭怒,我們兩家的嫌隙,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陳漠北咬牙:“我父親說,他看著身邊的兄弟們,一個一個倒下去,牙都要咬碎了,可是沒有辦法,只能扔下他們。
我父親說,都說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可沒有人知道,很多時候讓將士們送命的,不是敵人,是自己人射來的暗槍。
我父親還說,他常常做夢,夢到那些死了的兄弟們,他們一張張臉都沖著他笑,笑得他眼淚都流了下來。”
陳漠北的眼底,慢慢有血色涌上來。
“那一仗,我父親也受了傷,大腿被箭射、了個對穿,雖然僥幸沒傷著骨頭,卻也落下了病根。
母親心疼父親,求他別這么拼命,凡事悠著些。
父親說悠個屁,你整天呆在大宅院里,就以為邊境的天地,和宅院里的天地是一樣的?
哪天你去邊境走一遭,看看那邊老百姓過的日子,你眼淚都能哭干了。
許盡歡,我父親從小錦衣玉食,沒餓過一頓飯,沒少穿過一件衣,他本可以和那些世家子弟一樣,高高在上,看不見人間的苦。
偏偏,他自己要去看,要去管。
你說,他是不是英雄?”
不知道是不是茶濃了,許盡歡嘴里彌漫起難以喻的苦澀。
苦澀往外蔓延,他突然覺得坐立難安,只好走到窗口,望著天際的那抹青色,緩一緩心神。
半晌,他從牙齒縫里咬出一個字:“是。”
是英雄又如何。
那是你的英雄,別人的英雄。
于我而,殺父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許盡歡不想聽陳漠北說他爹,怎么怎么厲害,于是轉過身,岔開了話題。
“據我所知,永和帝還有一次北伐,你父親為什么沒有再隨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