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他沒錢吧,包起客棧來連眼皮都不眨。
也忒怪了。
衛東君哪有還心思管寧方生有錢沒錢。
山下沒人,山上也沒人,人呢?莫非還沒有回來?
不應該啊,找郎中看個小小的傷寒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現在怎么辦啊?
衛東君心急如焚。
祖母長祖父三歲。
都說女大三,抱金磚,祖父自打成親后,就極為依賴祖母,宅門里的事都交給祖母打理,從不過問半句。
他們夫妻相伴幾十載,也有磕絆,也有吵鬧,祖父房里還有兩房妾室,但都不影響兩人感情。
到現在,祖父貼身用的錦帕,還都是祖母一針一線縫的。
衛東君不敢想象,萬一祖母真有個三長兩短,祖父在牢獄里聽說后,會是怎樣的傷心難過。
“我去城門口等他,陳十二,你回去歇著吧。”
陳器鼻子里嗤一聲:“他什么時候回來都不一定,你去城門等著有個屁用?”
“是啊,小姐。”
春來也勸:“咱們還是回去吧,夫人有個萬一,也能見最后……”
“哪來的萬一?”
衛東君的表情忽然變得有點可怕:“我祖母一定能熬過這一劫,活長命百歲。”
旁人只知道衛府當家人是祖父,其實真正的主心骨是祖母。
她熬不過這一劫,也就意味著衛家熬不過這一劫。
陳器看著衛東君的臉,瞳孔微微一縮,“走,爺陪你去等。”
“不用,這一等不知道要等到……啊!”
一記毛栗子狠狠敲上來,疼得衛東君眼淚差點飆出來。
“姓衛的,剛剛我不想來,你非拉著我;現在我要陪,你又讓我走。”
陳器目露兇光,一張臉狠的跟強盜似的:“怎么著,爺揮之即來,呼之即去?”
說罷,他目光朝馬住看過去。
馬住趕緊跳上馬車:“三小姐,快上車吧,萬一去遲了,說不定又得走岔,白白耽誤時間。”
衛東君定定地看著陳器,片刻后,霸氣十足道:“一碼歸一碼,剛剛你打我那一下,回頭得給我打回來。”
陳器:“……”
你、丫、的,還有沒有良心?
……
一行四人走到城門口的時候,突然刮起大風。
風卷著塵土,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陳器有些擔憂:“衛東君,這天弄不好要下雨。”
真是烏鴉嘴。
他話音剛落,雨點子便落了下來。
剛開始下得滴滴答答,漸漸的雨勢越來越大。
衛東君一看這雨勢,心沉到谷底。
這么大的雨,他們主仆二人會不會在哪里歇了腳,等明天天亮再趕回來?
“小姐,快去馬車里躲會雨吧,衣裳都打濕了。”春蘭撐著傘在一旁苦勸。
勸幾回,衛東君仍一動不動,陳器氣得咆哮:“聾了嗎,上車躲雨去。”
衛東君是聾了。
她眼睛盯著城門口進進出出的人,心里涌上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向小園死于沒有希望的絕望。
可絕望是什么,衛東君從來沒有真正的經歷過,哪怕衛家風雨飄搖到這個地步,她總覺得還有一線生機。
但此刻,黑漆漆的天,肆虐的雨,命垂一線的祖母,和那個她苦尋不到,苦等不到的人,讓衛東君突然一下子明白了絕望是什么。
那是一種“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的深深悲愴。
可憑什么皆是命,為什么不由人?
衛東君深深吸進一口帶著雨絲的涼氣,抬頭,看著陳器,一字一句道:
“你信不信,我一定能等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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