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落一張?”
羅師爺又將手里的單子數了一遍,還是不放心,這么追問著李肆。
“一張換一張,應該不會少。”
李肆再次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納戶執照”,下方寫著“康熙五十一年”,羅師爺昨天很忙,先是移文白總兵,要他出人配合,接著又給鳳田村開了這張已經蓋上“糧訖”大印的新單子,表示今年的皇糧已經交了。單子上特意注明了是自封投柜,不必要里排簽認。而鳳田村人拿到這張單子的前提是把去年的單子交回來。
這是李肆和李朱綬談妥的條件,除了收拾賴一品,李朱綬還答應免了今年的皇糧,甚至重新給鳳田村劃圖甲,讓他們從鐘上位的控制下擺脫出來,而這點代價,跟李朱綬的前程比起來,九牛一毛而已。
原本李肆也不怎么在意這什么皇糧,他想要的可不是在辮子朝老老實實當一輩子良民。不過不提點條件,也安不了李朱綬的心,索性就受點恩惠。
確認了單子數目,羅師爺出了口長氣,拍拍李肆的肩膀,一臉不必多說的默契,轉身走了。另一邊的蕭勝蕭把總朝李肆虛虛拱手,神色復雜地陪著羅師爺離開。
整個鳳田村的村人,或者呆呆看著李肆,或者傻傻看著手里的新單子,臉上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整日欺壓在他們身上的賴一品,就這么完蛋了?而同樣也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的皇糧國稅,不僅今年的免了,以后的還會少很大一部分?
老天爺,真不是在做夢吧?
不少老頭老太太還啃了啃自己的手指,確認自己不是身處夢境。
“四哥兒果然是李大哥的兒子……”
李肆家的“佃戶”,那個農夫林大樹倒是一臉淡然,就只發出了這么一聲感慨。
關鳳生和田大由這才清醒過來,哈哈笑了出聲,村人們也都笑了,多年來被惡狼壓著,掙扎在吃飽穿暖這條線上,如今頭上的陰影煙消云散,哪能不開懷大笑?老人張著沒牙的嘴竊笑,年輕人抱著摟著扯開了嗓門笑,大娘小媳婦淚花滾在眼里,心中那一塊塊鐵疙瘩消失,她們相互攙扶著,就怕身子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
田大由的眼睛更是四下轉著,找半天才發現自己犯了傻,高聲叫著自己兒子,讓他趕緊去打酒。
“今天可得好好醉一場!”
他滿臉通紅,沒喝就先醉了。
“四哥兒,咱們推舉你做里長!”
有村人先喊了出來,眾人趕緊同聲附和。知縣老爺答應了重劃圖甲,那么他們這一村人就能自己組個里,雖然里長戶有十個,可村人這話的意思,就是要李肆來干賴一品之前那個角色。
“不不,李肆年少無知,怎么能擔此大任……”
李肆趕緊婉拒,開玩笑,當了里長,那就等于是送到了官老爺的眼皮子底下,可不是件好差事。不過再一想,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他現在不已經就在李朱綬的眼皮子底下了嗎?
“四哥兒,當不當里長無所謂,反正整村人現在都聽你的。”
關鳳生兩眼發熱,原本以為女兒已經不保了,可沒想到,李肆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就帶著官府把賴一品收拾了,這本事,已經不是一個鳳田村能拘得住的。
“是啊,四哥兒,你讓咱們整村脫離了苦海,這么重的恩,大家都不知道該怎么報呢。”
田大由也連聲說著,原本他可沒怎么指望著李肆。
“這可不是我李肆一個人的功勞,賴一品不過是自尋死路,認真說起來,這可是大家的功勞。”
李肆的話,大家只當是他自謙,不少人還尷尬地低頭,以為李肆這是在嘲諷他們。賴一品之前來搶人,他們都沒敢阻攔,現在回想起來,心中多少都有些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