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逾意的手指慢慢搭上了我的脈,起初仍是將大部分注意力放在我的面容上,卻慢慢的,一點一點凝起心神,面色也漸漸專注起來,隱帶興奮。
“王妃可是中過‘千日醉蘭’的毒,后來又解了?”
我輕輕點頭,看來此人的醫術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幫王妃解毒的人是誰?現在何在?可否讓在下一見?”他的話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期待和興味。
我并不想讓不相干的人知道我和蘇修緬之間的事,于是搖頭道:“本宮機緣巧合下幸得貴人所助,并不知道他是誰,更不知道他現在在哪里。”
淳逾意“啊”了一聲,面上神情混雜著興奮和惋惜,悠悠開口道:“‘畫鬢如霜’,沒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能見到這套傳奇針法,我還以為這世上除了邪醫谷蘇先生外就再沒有人會了,沒有想到,沒有想到啊……”
我一怔之后,開口打斷了他的喃喃自語:“淳先生怎么如此肯定本宮身上的毒不是邪醫谷蘇先生解的?”
他想也不想的開口道:“原本要想解‘千日醉蘭’的毒性而又保王妃無恙,除了原來的施毒者外,普天之下,就只有蘇先生一人能做到,而這套‘畫鬢如霜’的針法,會的人也只有他。可是我很奇怪,從施針手法來看,卻并不像他。”
我又是一怔,問:“此話怎講?”
他緩緩開口道:“‘畫鬢如霜’,是天下最為奇絕的針法,然而會的人卻屈指可數,一來固然是因為這套針法極為難學,然而最重要的,卻是因為這套針法太過耗損心力,欲救人,先傷己,救人三分,傷己七分。所以即便這套針法精妙得無以倫比。卻仍是慢慢失傳,我還以為,這套針法,已成傳說。”
我沒有說話,聽他的聲音繼續傳來:“從王妃的脈象看,余毒已清,再無禍害,這前面的針法精妙絕倫,的確像是蘇先生親為。可是王妃體內仍虛,可以看得出最后這固本還原的針法施得極為綿軟不穩,雖是勉強收勢,保了王妃性命無憂,卻無論如何不像是出自蘇先生之手的。”
我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的褪去,淳逾意不知道,我卻是很清楚,替我解毒的不是旁人,正是蘇修緬。
那淳逾意口中的針法綿軟不穩,是不是意味,他為了救我,已被那欲救人先傷己,救人三分傷己七分的“畫鬢如霜”傷了心脈?
我想要開口問些什么的,話音卻哽在喉間,做聲不得,整個人也僵硬得不知動彈,恰此時,一雙手,穩穩的握住了的肩,他掌心的溫暖傳遞到了我的身上,然后,他的聲音淡淡響起——
“有沒有可能是蘇先生施針治人反傷了心脈,以至于后面的針法綿軟不穩?”
他替我問出了我問不出口的話語,我雖無力回頭用微笑以示謝意,但心里,卻是感激的。
淳逾意依舊是一口否決:“不可能,以蘇先生的修為,‘畫鬢如霜’的反噬斷不至此。”
我想起了再見蘇修緬時,他的眉目如常,并無病態,甚至還能與南承曜對劍比試,心內雖然仍有疑慮,卻也略略安定下來。
而淳逾意眼見得不出個結論,也不打算再浪費時間,徑直取了紙筆替我開方子,一面寫,一面道:“毒性全退,王妃的身體其實已經沒什么大礙,我開的,也不過是溫補的藥,好好調理便是。”
我接過方子,輕輕道謝。
他盯著我看了半晌,突然開口道:“看在你有幾分像卿兒的份上,我奉勸你一句——人如燈,思如油,思慮過甚,常人自然無妨,雖積弱一點,但傷不了根本,你卻不一樣,從你的脈象看,身體已經是幾經耗損,特別是頭部承靈、百會、天沖三處要穴,氣血不行,凝塞淤堵,就連‘畫鬢如霜’亦不能打通。沒有厚實的身體底子撐著,卻要勞心思量的話,那便只能是,油盡燈枯。”
我怔住,他又看了我一眼,然后低頭整理自己的藥箱,聲音一字一句傳來:“慧極必傷,情深不壽,王妃好自為之吧。”
∞衍墨軒∞無彈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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