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桐非常非常的驚慌。
她如今身不能動,口不能。
身體被走在隊列前方的,臉孔朦朧模糊似乎是蒙在一層霧氣當中的人提在手里,燕桐只覺得自己的四肢如今有千斤重,完全不由自己掌控,半點不由心。
背上像是涼涼的滲出了細細的汗水,又被冷風一吹凍在了背上,先前只是微醺的酒氣,在被冷水一潑的時候已經醒了七八分,到這一會兒,被那種仿佛無處不在的,深入骨髓的寒氣一透體,便是更加分毫不存了。
燕桐被走在最前面的那人像拎著一只小雞一樣的拎在手里---她也是個有一百斤左右的大姑娘,這會兒卻在那人手里輕的好像毫無分量,燕桐甚至發現,她一個多余的掙扎動作,都做不出來。
她想痛哭流涕,想喊姐姐姐夫救命,話到嘴邊,卻都只化作了嘴唇的哆哆嗦嗦。
耳畔紊繞著仿佛透體而入的“嗡嗡”連聲,這種聲響反復的反復的響著,好像是無所不在,又仿佛是無孔不入。
那些提著燕桐沉默著的黑衣人只是默默的一步一步的走著,在無邊的濃霧里,也看不清他們到底走向的是何方。
***
不知道過了多久,燕桐忽然渾身一哆嗦,一個激靈之間,她好像陡然從渾噩之中清醒了過來。
這一醒轉,她發現自己已經被硬是按著跪倒在泥濘的泥地上,面前是一個小小的墳頭,碑銘上頭,男人溫柔的臉孔,正在朝著自己微笑著。
北風呼呼的在耳邊盤旋,凄厲的有一種鬼哭狼嚎的感覺。
燕桐忽然怔住了:“老師?”
她這會陡然明白了過來,嘶聲對著這一群沉默不語的人們吼著:“你們是老師的什么人?不不不……老師不會這樣對我的,你們到底要對我做什么?”
打頭的那人啪嚓打亮了打火機。
那一線微弱的火苗,卻沒有點亮他的臉孔。
這一張臉,始終沉默的隱匿在了黑布之后,他沉默的拿出了一個牌位來,又放在那微笑的男人面前,上頭寫著老師的姓名和卒年,那人便俯□去拜了兩拜,瞧著燕桐只瞪大眼睛仇恨的瞧著他,那人“嘿嘿”一笑,燕桐便悶哼了一聲,不由自主的也往那牌位面前低下了頭去。
身不由己的狠狠磕了很多個頭,一直到把額頭磕出了血,為首那人仿佛才滿意了,又輕輕哼了一聲,燕桐這時才能夠直起身體。
她到底是精乖之人,這時候已經清楚明白了自己如今的處境,這些人怕是不會對自己有半分憐香惜玉之念,她若再犟嘴下去,只怕被生生整死在這里也不一定,當下燕桐垂下了眼眸來,眼睛里也有淚珠子滾來滾去,顯得又倔強又可憐,卻再不敢像起初那樣,直反抗了。
后頭又沉默著走上來一個人,那人的舉動,卻叫燕桐更加驚懼的厲害---他竟然抽手,就從自己的腰間擘出了一把雪亮雪亮的尖刀!
燕桐尖叫著往后猛退,到了這一會兒她也不管這些人到底是人是鬼了,又哭又求弄的一臉的眼淚鼻涕,只是饒是拼命掙扎,卻還是被按著手腕兒,割破了腕脈,在碗中淅瀝瀝的放了大半碗的血。
接著,那打頭的兩人也沉默著往碗里滴了血,另外一人瞧著碗里的血液彼此融合起來,便湊著火兒燃燒了一張符紙,旋即往那血里放了進去,又伸手往碗里攪了一攪,伸手遞到了燕桐面前,只陰冷的說了一個字:“喝。”
燕桐瞪大眼往后退----這等詭異的東西,她如何喝得下去?
一碗血腥氣的要命且不說,那符咒里也不知有什么,她又怎么敢喝?
但旋即,她微弱的反抗就被鎮壓了下去,燕桐被那幾個人捏著鼻子,抓著下巴的往嘴里“咕嚕嚕”的硬是灌了個飽。等到以這野蠻的法子把一碗灌完,燕桐早已是涕淚交加,滿臉血的趴在地上咳嗽不止了。
那些人瞧著她喝了,便也滿意了,放開了手,任由燕桐趴在那里又是咳嗽又是摳喉嚨的亂搗鼓,他們只推出了一人,在那老師靈前開始反復的誦讀起了一張鑲著金銀邊的,水紅色的帖子。
“甲子年癸酉月戊戌日生男,乙亥年丁亥月丙寅日生女,今欲結為夫妻……”后頭的漸漸低了,微不可聞,只前面的這三句,反反復復,卻是十分分明的。
燕桐在腦子里想了一想,還沒等她這個90后想明白這天干地支的算法究竟說的是哪一年哪一月,眼看著那些人似乎已經做法完畢,當下那一股原本微弱的火焰卻陡然旺盛了起來,呼啦一下舔舐了那一張撰寫著她和老師時辰八字的定貼,仿佛是就此認下了約定一樣,將那一張原本顯得華麗的帖子,瞬間燒成了細碎的灰沫。
那無數的灰色沫沫隨風而去的同時,燕桐也忍不住的秫秫抖索起來,這一刻,寒冷仿佛是從她的四面八方,透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