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醫院大門,沿著路邊慢慢走了很久,直到冷風把我吹得異常清醒了,我才攔了輛出租車去雜志社。
我坐在工位上,從校對稿件到整理采訪資料,一鼓作氣把昨天采訪顧時序的新聞稿寫了出來。
只有讓大腦被工作填滿,那些關于朵朵、關于病房里的畫面才不會鉆出來,心口的疼也能輕一點。
這時,孟云初走過來,問:“你不會也被我傳染感冒了吧?臉色怎么這么差?”
“大概是昨天沒休息好。”
我云淡風輕地應著,繼續進行手邊的事情。
孟云初道:“你去休息吧,這些采訪資料本里就該我去的,我來整理。”
我笑了笑,道:“已經弄得差不多了,你不用管我,我就想讓自己忙碌一點。”
孟云初似乎明白了什么,沒有追問我原因,拍拍我的肩膀道:“要是扛不住就跟我說一聲,我給你休假。”
“嗯。”
主編即將離職,孟云初手中的權限也越來越大。
她走后,我繼續寫新聞稿,全身心地投入。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是“顧時序”。
我盯著那名字看了幾秒,才接了電話。
“你在哪兒?”他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我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平靜:“單位工作多,我回去了。朵朵那邊有蘇雅欣和你,應該不需要我了。”
“昭昭,”
顧時序頓了頓,語氣放緩了些,“別著急,我會慢慢做朵朵的思想工作,讓她接受你。”
我扯了扯嘴角,聲音里滿是苦澀,已經不想再去追究過往他的錯了。
“不必了,顧時序。朵朵現在的生活很安穩,有你疼,有她認的‘媽媽’陪,強行改變只會讓她難受。你好好保護她,別讓她受委屈,就夠了。”
說完,我沒等他回應,直接掛斷了電話,重新埋進了工作里。
……
我加班到深夜才回家,洗了澡,也依舊渾身疲憊,睡夢中,反復出現我的女兒用一雙仇視的眼睛瞪著我,恨不得殺了我的樣子!
最后,我被噩夢驚醒,再也睡不著了。
翌日清早,宋今若帶著早餐來我家。
“你怎么來了?”
我聲音沙啞,心不在焉地刷牙洗臉。
宋今若站在一旁,皺眉看著我的黑眼圈:“我聽裴炎京說了,朵朵出了車禍。聽他那意思,你已經跟朵朵相認了?”
我用冷水洗了把臉,擦干,才緩緩將昨天的事告訴了她。
宋今若聽完,眼眶瞬間紅了。
“顧時序這狗東西居然干出這種事?”宋今若的咬牙切齒的說:“還有那個蘇雅欣,鳩占鵲巢這么多年,臉皮比城墻還厚!”
我不可置否地牽起唇角,自嘲地說:“他怎么想的,我不在乎。甚至他至今為止都不告訴我,他把朵朵抱給別人養的原因,我都不想知道了。反正,結果已經造成了,就是現在這樣的局面。”
宋今若擔憂地問:“那總得想個辦法讓這孩子接受你啊!難道,就這么看著她認賊作母?蘇雅欣那種賤人,遲早得把孩子教成她那種貨色!”
“今若,我打算放棄了。”
我壓下喉嚨里的哽咽,道:“顧時序對朵朵很好,他不會放任朵朵走歪路的。強扭的瓜不甜,我不想讓朵朵恨我。有蘇雅欣在,這孩子怕是永遠都不會接受我的。”
宋今若握住我的手,滿是心疼地為我打抱不平:“你跟顧時序結婚四年,為他生了一個孩子,流了一個孩子,憑什么要落得這樣的收場?當初是他把朵朵抱走,騙了我們所有人!可最后呢,他這個始作俑者得到了一切,憑什么!”
我自我安慰似的說:“這樣也好,我不跟他爭朵朵,也不要他的一分錢,沒什么能阻擋我離婚了。我不求別的,只求他能做個好爸爸。”
宋今若憤憤地說:“我看未必!他現在是對朵朵好,可以后呢?跟你離婚后,他總要再娶的。你覺得他跟蘇雅欣結婚后,這女人會真的對朵朵好嗎?有了后媽就有了后爸,你別這么相信顧時序!”
我們正說著,宋今若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看到來電顯示,眉頭緊皺:“怎么是顧時序?”
電話一直在響,宋今若猶豫了一下,接起來,摁下了揚聲器。
她語氣算不上好,“喂,什么事?”
“我想過段時間把朵朵轉回圣輝幼兒園,麻煩你現在幫我辦一下手續。”
顧時序簡意賅地說完,掛了電話。
宋今若把手機扔在茶幾上,翻了個白眼吐槽,“屁事真多,早干嘛去了!”
我分析道:“當初他把朵朵放在家里,不讓她出去,應該只是為了躲著我。他也知道,這樣下去,對孩子的發展不好。況且,放在家里,姜淑慧也照顧不好她。還不如去幼兒園,反而還沒發生過像這次這樣的事呢。”
宋今若吐槽了一會兒,她還是拿起手機給幼兒園的負責招生的老師打電話,叮囑對方盡快處理。
過了會兒,她突然站起身,道:“我得回去一趟跟我爸通個氣兒。不然,以我爸對顧氏那個討好程度來說,估計就顛兒顛兒地跑到醫院去看朵朵了。可現在,顧時序心情肯定不好,誰知道我爸會不會說出什么話惹到他?我得去看著我爸!有我在旁邊,多少能提醒他一些。”
我點點頭。
她見我一點都沒有其他的意思,便問道:“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醫院嗎?你……真就這么放棄了?”
“嗯,你們去吧。回來跟我說一聲她現在是什么情況就行了。”
我裝作云淡風輕的樣子,好像真的不在乎了。可其實,是我不敢自己去看,怕再撞見她抱著蘇雅欣叫媽媽,怕再看見她用那種仇視的眼神盯著我。
宋今若嘆了口氣,離開了我家。
當天晚上,她就給我帶來了朵朵的消息。
“今天我跟我爸去了醫院,朵朵一直在哭,顧時序根本就哄不住。”宋今若嘆了口氣,道:“聽說是因為她知道自己被剃光了頭發,無法接受,哭得根本停不下來,連飯都沒吃。”
我聽得揪心,問:“那現在呢?怎么樣了?”
宋今若道:“我跟我爸離開的時候,她都還哭得停不下來。顧時序說,讓我明天把幼兒園的小朋友帶來,讓大家跟她說些加油打氣的話,看看能不能讓她開心一些?”
跟宋今若通完話,我心里沉重極了。
雖然我決定放棄爭奪朵朵的撫養權,可當媽的,沒有不在乎自己孩子的,更不可能在孩子經歷痛苦的時候無動于衷。
恰好此時,顧時序的電話打了進來。
他聲音里滿是疲憊,道:“朵朵手術后什么都不愿意吃,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她喜歡吃你做的飯,你能不能……”
我沉默了良久。
輕輕“嗯”了聲。
顧時序聽見我答應了,語氣終于不再似剛才那般頹喪,而是說了三個字:“謝謝你。”
我沒來由的心塞,冷冷說了句:“她是我女兒,不用你謝我!”
掛了電話,我開始查孩子手術后開胃的食譜。
然后又搜索了各種牌子的兒童假發,選了很久,終于選了幾款適合朵朵的。
我交了定金,再三囑咐對方,一定要做到逼真。
翌日,我又跟單位請了兩天假。
……
因為心里有事,我一夜沒睡好。
翌日一早,我便去了超市買食材,去給朵朵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