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技巧堆砌出來的聲響,沒有傾注其中的情感,更沒有屬于自己的‘魂’。”
“這樣的琴音,或許能糊弄外行,但在懂的人聽來,單調乏味,甚至……”
“有點難聽。”
葉修一眼就看出來,金鸞的毛病和冷眸當初一樣,彈琴只鉆研技藝,而沒有注入靈魂。
不過想想也沒啥。
畢竟。
人家有血海深仇在身,心被冰封,彈琴無魂也情有可原。
但葉修已然想好了如何敲開這層冰殼,與她產生更深層次的接觸。
金鸞的臉色徹底寒了下來。
“你是何人?”
“縱然你是冷司樂的貴客,身份尊崇,我金鸞雖只是一介微末女伎,但于樂律一道,亦有我的堅持與驕傲!”
“豈容你如此輕侮貶低?”
葉修聞,非但不惱,反而輕笑一聲。
“你覺得我是在輕侮你?那好辦。”
“你覺得自己的琴不空,很有魂?那不妨聽聽我的?”
“若一曲終了,你哭了,你就會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空,什么叫真正的有。”
金鸞像是聽到了極其荒謬的笑話,唇角勾勒出了一抹嘲諷:“哭?絕無可能!”
自從家族被屠戮殆盡,自己被沒入這教坊司的那一天起,她的眼淚早已流干,哭盡了。
如今的她,心若死灰,唯一的念頭便是隱忍,活下去。
然后。
等待那或許永不會來的報仇契機。
哀莫大于心死,她怎會再為一首曲子落淚?
“哦?很有自信。”
葉修點了點頭,不再多,而是在閣內各式樂器上掃了一眼,最終落在一支懸掛著的竹笛之上。
他信步上前,取過竹笛,試了試音色。
緊接著。
便在滿閣樂伎,教習,以及金鸞的注視下,將笛子橫于唇邊。
下一刻。
一縷空靈,悠遠,帶著難以喻的哀傷的旋律,如同穿越了時空,驟然流淌而出!
正是那首不屬于這個世界的——《跨越時空的思念》!
空靈的笛音仿佛具有魔力,瞬間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那旋律中沒有復雜的炫技,卻蘊含著一種直擊靈魂的孤獨感,仿佛在訴說著一場簡簡單單的思念,卻將無數人埋葬心中的思念,給勾引了出來……
閣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沉浸在這前所未聞的奇妙曲調之中,如癡如醉。
金鸞臉上的冰霜與譏誚,在笛音響起的瞬間便凝固了。
她怔怔地看著那個吹奏的青衫男子,眼神中的冷漠一點點瓦解,碎裂……
那笛音仿佛化作了一只無形的手,溫柔地探入她冰封的心湖深處,輕輕攪動,將她深埋的痛楚……
悉數勾起!
她下意識地捂住心口,只覺得那里堵得發慌,一股難以抑制的酸楚猛地沖上鼻尖,視線迅速變得模糊……
很快。
笛聲最后一個音符悠悠消散在空氣中,余韻卻仿佛仍纏繞在梁柱之間,不肯離去。
韶音閣內陷入了長時間的寂靜,落針可聞。
隨即,低低的啜泣聲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
不少樂伎早已淚流滿面,哽咽不止。
“嗚嗚……葉公子……您每次來,不是用瓦罐砸得人心慌,就是用嗩吶吹得人魂飛魄散,這次……又惹得人哭……”
“這曲子……怎會如此感人肺腑?心里酸澀得厲害……”
“我想家了,我好像可以感受到,爹娘都在等我!”
……
冷眸悄然別過臉,指尖極快地從眼角掠過,拭去一滴冰涼的淚珠。
那笛聲中的思念之情,勾起了她深藏心底對亡故娘親的追憶,心頭仿佛被什么東西重重撞了一下,又酸又疼。
一旁的小蝶更是早已泣不成聲,雙手緊緊捂著臉,淚水從指縫中不斷溢出。
這跨越時空般的哀思旋律,讓她恍惚間又回到了奶奶溫暖的懷抱,想起了那位最疼愛她,卻早已在大火中逝去的老人……
葉修輕輕放下竹笛,打破這彌漫著悲傷與回憶的氣氛。
他沒有對眾人說什么,只是望著窗邊那抹月白身影,平靜問道:“好聽嗎?”
金鸞猛地一個激靈,仿佛從一場夢境中被強行喚醒。
她驚愕地發現自己臉頰一片冰涼,竟也不知在何時早已淚流滿面。
她慌了!
金鸞慌亂的望著葉修:“你……你到底是誰???”
眼前的少年,僅憑一曲笛音,竟能如此輕易地撕開她冰封多年的心防,引出她以為早已干涸的淚水?
這絕非常人!
對方究竟是何人???
冷眸見狀,上前一步,輕聲說道。
“金鸞,不得無禮。”
“這位是葉修葉公子,亦是……這教坊司真正的主人。”
“葉修?教坊司的主人?”金鸞下意識地重復著,腦中飛速運轉,試圖將這些信息拼湊起來。
教坊司已經換了主人,這一件事情她清楚。
但葉修這個名字……
她猛地抬起頭,感覺腦子亂亂的:“葉修?那個……大坤被罷黜的八皇子?!”
她身陷教坊司,并非對外界消息一無所知。
葉修之名,她自然聽過,那個傳聞中庸碌無能,被陛下厭棄,削爵罷黜的前皇子……
可那樣的一個人,不僅成為了教坊司的主人,還擁有如此驚心動魄的樂律造詣?
一瞬間。
龐大的信息量和情緒波動,讓她腦中一片空白,只能呆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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