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好剛處理完釀酒坊的瑣事,六哥那邊的事也暫且擱下,正閑得發慌。
于是。
他拍了拍衣袖,懶洋洋地道:“閑來無事,跟你去玩一玩,看看是什么案子,也無不可。”
“是!謝少主!”
沈煉再次躬身。
“紅夜,府里你看著點。”
葉修對寧紅夜交代了一句。
“少主放心。”
寧紅夜輕聲應道,目送著葉修與沈煉一前一后走出院子。
……
沈煉領著葉修,一路穿過數條街道,最終停在了一座頗為氣派的三進院落前。
朱門高墻,門楣上掛著“林府”的匾額,顯示著主人家的富貴。
只是此刻,府門大開,外面守著幾名錦衣衛力士,氣氛凝重,引得遠處有些百姓探頭探腦,低聲議論。
“就是這里了。”
沈煉低聲道,側身請葉修先行。
葉修邁步而入,穿過影壁,便見院內已有不少錦衣衛的人在忙碌勘查。
沈煉一邊引路,一邊低聲快速稟報案情。
“死者是林佑堂林老爺,乃林貴妃的親舅舅。”
“今早被下人發現吊死在了自己書房外的屋檐下。”
“蹊蹺的是,書房門窗都是從內閂好的,并無強行闖入的痕跡,初步看去……像是自縊。”
說話間,兩人已來到了第二進院子的書房外。
尸體已被從房檐下的橫梁上解下,平放在地上,蓋著白布。
但那白布勾勒出的輪廓,異常龐大肥碩。
一名錦衣衛小旗上前揭開白布一角,露出死者的面容和部分脖頸。
死者約莫五十多歲,面色青紫,雙目圓睜,舌頭外吐,典型的窒息而死癥狀。
而其體型,正如沈煉所暗示,極為肥胖,粗略看去,至少也有三百斤上下。
沈煉指著那高高的房梁,以及扔在一旁的繩子和一把翻倒的椅子。
“門窗完好,屋內無打斗痕跡,以林老爺這體型……”
“若要自己踩凳子上吊,需得費極大勁,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反而被人殺害的可能性太小……”
“因此,目前看來,自殺的可能性頗大。”
旁邊,幾位穿著華服的林府女眷和一位年輕公子正被錦衣衛攔在一旁問話、
此刻聽到沈煉“自殺”的初步判斷,頓時哭聲大作,哀嚎著“老爺你怎么這么想不開”、“爹啊”之類的話,場面一片凄惶。
沈煉蹙眉,正要吩咐手下詳細記錄口供并搜查有無遺書等物。
就在這時。
一直默默打量著現場的葉修,忽然開口了。
“這不是自殺。”
哭聲戛然而止。
沈煉猛地轉頭看向葉修,錯愕的問道:“少……葉公子,您發現了什么?”
那林家的年輕公子,大概是死者的兒子,此刻也止住了哭聲,紅著眼睛看向葉修,帶著一絲茫然和驚疑。
葉修沒急著回答,而是慢悠悠地踱步到那翻倒的椅子旁,用腳尖輕輕撥弄了一下。
那是一把常見的花梨木圓凳,不算矮,但也不算高。
“沈大人。”
葉修抬了抬下巴,“你剛才說,以林老爺這三百斤的體格,自己踩凳子上吊,‘并非完全不可能’?”
“是,雖極為費力,但若一心求死,或可做到。”沈煉點頭。
“那你試試,把你手下最壯實的弟兄叫來,讓他模仿一下。”葉修語氣平淡。
沈煉雖不明所以,但還是立刻揮手叫來一名虎背熊腰的錦衣衛力士。
那力士論塊頭,雖不及林老爺肥胖,但一身腱子肉,分量絕對不輕。
“你,站到這凳子上去,盡量踮腳,模擬把脖子套進繩套的動作。”葉修吩咐。
力士依照做。
他踩上圓凳,凳子發出一陣吱呀聲。
他繼續踮起腳尖,手臂向上伸,動作明顯有些笨拙和搖晃,需要努力維持平衡。
“看到了嗎?”
葉修指著那力士。
“一個訓練有素的壯漢,做這個動作都如此勉強吃力。”
“而林老爺,養尊處優,一身肥膘,行動恐怕都未必利索。”
“你們覺得,他需要多么堅定的死志,才能如此穩當地完成踩凳、踮腳、套脖、踢凳……這一系列動作,而不中途因為費力,失去平衡而放棄,或者弄出更大的動靜?”
眾人聞,看向地上那龐大的尸體,再想象一下其生前費力攀爬圓凳的模樣,確實覺得極其違和……
自殺需要決心,但更需要能力。
一個胖子完成這樣一個高難度“體操”動作,概率太低。
林家公子似乎抓住了希望,急忙道:“對!對!我爹他平日多走幾步路都喘,怎可能……”
葉修抬手打斷他,又走到那根從房梁上垂下的繩索旁。
繩索已被解開,但繩結還在。
“再看這個繩結。”
葉修用手指虛點了點。
“標準的‘絞刑結’,打得干凈利落,收緊順暢,是行家手法。”
“一個一心求死的老爺,還會專門研究這種結怎么打?”
“還是說,他臨時起意,隨手一系就能系出這么專業的繩結?”
沈煉的眼神徹底變了,他仔細查看那繩結,臉色沉了下來:“確實……這非尋常人能系出。”
“還有這椅子。”
葉修再次指向那翻倒的圓凳。
“它倒的方向,如果是一個人站立其上,向前踢倒凳子,凳子多半會向前方或側前方翻倒。”
“可你們看,這椅子是向哪個方向倒的?”
那圓凳幾乎是完全向后傾倒的。
“像是被人從正后方,猛地抽走或撞倒的。”沈煉立刻接口,思維已經完全跟上了葉修。
“最后。”
葉修走到尸體旁,示意那名錦衣衛小旗將白布再揭開些,露出了死者肥胖的脖頸和部分肩膀。
那深紫色的勒痕觸目驚心。
“沈煉,你經驗豐富,自縊身亡者,勒痕是何走向?”
“應是從下頜兩側斜向上,直至耳后,通常呈‘八字不交’狀。”沈煉毫不猶豫地回答。
葉修淡淡道:“那你再看林老爺這道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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