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煙灰缸里彈灰時,鄭青云看見他袖口露出的手表停在三點十分。
鄭青云的目光落在煙灰缸里,十幾個煙蒂擠在一起,像群沉默的訴說者。
“為什么追不回全部?”
他想起王大偉說張如松脾氣倔但心眼實,此刻才明白這倔脾氣里藏著多少無奈。
“沒有合同就沒證據。”
張如松掐滅煙頭,指腹在桌面上蹭著:“有的農民工連老板的全名都不知道,只記得是李老板或者王總。”
他拉開抽屜,拿出個塑料袋,里面裝著十幾張皺巴巴的工票:“這是他們唯一的憑證,上面連個公章都沒有。”
鄭青云的眉頭皺了皺,隨即說道:“這種經濟案件,下次可以跟公安局協商解決,我回頭提一下。”
“那可太謝謝您了。”
張如松連忙點頭道。
………………
參觀完畢之后,鄭青云在信訪局會議室召開了工作會議。
“張如松同志之前說的,都是信訪工作的痛點。”
鄭青云把登記表推到桌子中間,敲了敲說道:“但我認為,痛點也是了解民情的窗口。”
他想起趙廣杰辦公室的藤椅,那些吱呀聲或許都是百姓沒說出口的訴求。
“宅基地糾紛,表面是鄰里矛盾,實際是基層治理的漏洞。農民工維權難,反映的是用工監管的缺位。”
鄭青云的手指在桌面上劃出弧線:“以后每個信訪件,都要附上調查報告,不僅要寫問題,更要寫根源。”
他看向張如松的時候,發現對方松了線的紐扣終于掉了下來,落在地上發出輕響。
張如松彎腰撿紐扣的動作很慢,像在打撈沉入水底的往事。
“縣長說得對。”
他把紐扣攥在手心,直接說道:“我們以前只想著解決眼前事,沒往深里挖。”
他忽然提高聲音:“明天我們就把所有積案整理出來,按鄭縣長說的,每個案子都查根源。”
鄭青云沒有再說什么,很快便離開了信訪局。
對他來說,張如松怎么說不重要,重要的地方在于他怎么做。
回到縣政府辦公室,劉海軍很快就把信訪局近半年的報告放在了鄭青云的辦公桌上。
鄭青云翻開四月份的月報,想起張如松那顆搖搖欲墜的紐扣,忽然明白,青山縣的問題就像這顆紐扣,表面是線松了,實則是布料早已朽壞。
下午三點半,鄭青云撥通辦公室主任周江的電話,窗外的夕陽正把云朵染成金紅色。
“周主任。”
鄭青云淡淡地說道:“明天我要去教育局看看。”
“好的,常務。”
周江聞連忙點頭答應著。
不管怎么樣,這位新上任的常務副縣長,看樣子是打算對青山縣進行摸底調研了。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能調研出什么問題來。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