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先生寸步不讓,周夫人先堅持不住,受不了了。
她兒子死了還要被那么多人圍觀,被人指指點點,她可憐的小孫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哭著求周老先生讓步。
周老先生緊繃著的臉就像繃緊了的鼓皮,在臉面與規矩之間艱難做取舍,最后在周夫人的苦苦哀求下,只能抬起手讓周家的人散開。
最終白悅妍的冰棺與周曄的一起,抬入了周家老宅,接受周家的香火蠟燭供奉。
于是出現了滑稽的一幕。
靈堂里并排放著一男一女兩具冰棺,簡明慧作為周曄的妻子,白天站在靈前接待親朋,晚上跪著燒紙錢。
前來吊唁的賓客指指點點,吃點心時議論:“還真讓那外面的女人進來了,簡明慧真沒用。”
“她沒用又不是一天兩天。一個女人孤身來到這強勢的周家,注定只能這樣了。”
“也好,起碼還有個兒子傍身……呵,不用十月懷胎,白得了個兒子,只要她好好養著,還是享受富貴的小周太太。”
人多,議論聲一陣一陣的,明慧聽不太清楚,只沉默地燒著紙錢,在有賓客的時候,跟對方鞠躬回禮,偶爾抽空看一眼旁邊團成一團,累睡過去的兩歲小兒。
孩子到了周家老宅后,對著周夫人軟軟糯糯地叫奶奶,說他餓了,把周夫人和周老先生刺激得又是激動,又是悲傷。
周老夫人當即抱起孩子去廚房找吃的給他。
周夫人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認下這是周家的子孫,忍著心疼讓他在這里跟明慧一起接受賓客的吊唁。
明慧偷偷觀察過這孩子,長得很像周老先生。
同時她也在琢磨周夫人的用意。
在周曄回來之前,她那么怨恨她,恨不得她去給她兒子陪葬,但周曄回來后,她對她的態度就變了。
準確地說,是這孩子開口叫了她奶奶之后。
還有賓客們說的那些話……
“原來你叫明慧。”一道略顯熟悉的聲音響起,明慧抬頭,冷不丁撞上一雙促狹又冷冽的眼眸。
是酒店的那個男人!
不,男孩!
“你……”
明慧回憶起三天前的一晚,本能心虛,眼底劃過一絲慌亂,慌得拿錯了線香。
男孩一本正經從她手里接過線香,多了一根,他放回去一根,瞅了眼手足無措的明慧,捏著三根線香對著靈臺三鞠躬,把線香插上又走到她跟前來。
明慧垂著眼,緊張的捏住手指,感覺到那人在由上到下的審視她。
明慧繃緊了呼吸,怕別人發現異樣,忍不住要開口趕他走,卻聽到一聲笑,然后那人腳尖一轉,走了。
人太多,沒有人注意到這個人來,也沒有人注意到這個人走了。
明慧頓松了口氣,呆呆看著那飄起煙柱的線香,心亂如麻。
再沒心思看那孩子一眼。
深夜,賓客們都散去,周家二老也在保姆的攙扶下去休息了,老宅一下子清凈下來。
明慧仍要守靈。
連著三天了,她累得受不住,懶散坐在地上垂腿,從小腿肚子捶到大腿兩側,肩膀手臂也是僵硬的。
回頭看向靈堂靜靜放著的兩具冰棺。
夜深人靜,靜得好像能聽見交流電在電線管子里低低流動的聲音。
死人是沒什么可怕的,何況是被冰凍起來的死人。
明慧并不害怕,怕的是未知的將來。
腳步聲傳來,明慧抬眼看過去。
肖神白天有事要忙,此刻他才露面,神色有些微疲倦。
他走進來,卻沒給周曄上香,徑直走到明慧跟前,明慧看著他:“你今天去了哪里,做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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