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水徹骨,瞬間浸透單薄的衣衫和包扎的傷處,刺骨的寒意混合著傷口被咸水浸漬的劇痛,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扎入神經!易子川的身體無法抑制地劇烈抽搐了一下,喉嚨里發出一聲極其微弱、近乎本能的悶哼,更像是無意識的呻吟。
他“艱難”地、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般,“悠悠轉醒”。眼皮顫抖著,極其緩慢地掀開一條縫隙,露出其下渙散、迷茫、毫無焦距的瞳孔,恰好對上床邊那雙審視的、帶著殘忍戲謔的眼睛。
那是一個穿著褐色蟒袍的太監,面皮白凈,卻橫生著幾條戾氣十足的皺紋,嘴角向下撇著,眼神如同打量砧板上垂死的魚。這便是張掌班。
“喲,總算舍得醒了?”張掌班嗤笑一聲,語氣里的惡意幾乎凝成實質,“還以為要咱家再給你松松筋骨才肯睜眼呢。”
易子川的視線似乎努力想要聚焦,但很快又無力地渙散開,呼吸急促而微弱,帶著水嗆入氣管般的嗬嗬聲,整個人看起來脆弱得下一刻就要再次昏死過去。他完美地演繹著一個被酷刑、藥物和冰冷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氣的囚徒。
張掌班盯著他看了幾秒,似乎很滿意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臉上的橫肉松弛了些許。他顯然不認為一個傷重至此、又剛被冰水潑醒的人還能有什么偽裝或反抗的能力。
“能聽見人話就行。”張掌班失去了耐心,用靴尖踢了踢床沿,發出砰砰的悶響,“廠公和孫公公有話要問你,是你天大的造化。待會兒問什么,就老老實實答什么,敢有半點隱瞞或遲疑……”他拖長了聲音,陰冷地笑了笑,“咱家有的是法子讓你后悔從娘胎里生出來。聽懂就眨眨眼。”
易子川似乎花了極大的力氣去理解這段話,又過了好幾息,才極其緩慢地、顫抖地眨動了一下被冰水黏住的睫毛。
“哼,算你識相。”張掌班一甩袖子,“給他收拾一下,別污了廠公和孫公公的眼!半柱香后,押過去!”
命令一下,身后跟著的兩個小宦官立刻上前,動作粗魯地扯掉易子川身上濕透的薄被和破爛的衣衫,用幾塊干燥但粗糙的布巾胡亂擦拭他臉上的水漬和血污,碰到傷口時也毫無顧忌,引得易子川的身體又是一陣不受控制的細微戰栗。然后,他們拿出一套相對干凈但同樣單薄的囚服,幾乎是硬套在他傷痕累累的身體上。
整個過程,易子川都表現得逆來順受,甚至連痛苦的低吟都極其微弱,仿佛連發出聲音的力氣都已耗盡。唯有那縷內息,在無人能察的極深處,加速運轉了微不可查的一絲,對抗著冰水帶來的寒意和疼痛對意識的沖擊,維持著靈臺那一點不滅的清明。
他被粗暴地拖下床,兩名強壯的廠衛一左一右架住了他幾乎無法站立的身體。雙腳虛軟地拖在地上,牽動各處傷口,帶來新一輪的暈眩和劇痛。
房門大開,外面不再是漆黑的夜,而是陰沉灰白的晨光,空氣冰冷清新,卻帶著更濃重的血腥和肅殺之氣。
他被拖拽著,踉蹌地走向院落的深處,走向那未知的、卻注定更加兇險的審訊之地。
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