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爐內,火海煉獄。
這里沒有上下四方,只有火。
六丁神火。
這是天地間最霸道的火焰之一,號稱無物不焚。
煉丹爐內的空間很大,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完全獨立在外的世界,只是這方世界一片赤紅空蕩蕩一片,除了丹火什么都沒有。
“大佬,我們咋辦?”霸肌湊到陳懷安身邊,神情凝重,眼里含著一抹恐懼:“這是太上老君那老兒的煉丹爐,號稱無物不煉,就算被關進去的是大羅金仙,是準圣都能被煉化,我們……”
“慌什么?”陳懷安“嘖”了一聲。
霸肌聞面露喜色:“難道您有破爐之法?”
“沒有。”陳懷安搖頭。
“那……”
“你慌能解決問題嗎?”陳懷安反問。
霸肌低頭,嘆氣,靠著陳懷安坐下來:“不能。”
它沉默半晌,一臉狠厲:“煉就煉吧……殺了一個室火豬,一個亢金龍被我打成重傷,這一次輪回已經夠本兒了。
等會兒我就跟您一起被煉化,我們倆成一坨仙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雖然我們失敗了,但至少我和主人死在一起。”
陳懷安:“……”
“把嘴巴給本尊閉上!”
“誰愿意跟你合成一坨?本尊可是有道侶的!”
“哎嘿……”霸肌晃了晃巨大的腦袋,露出個不好意思的憨笑。可即便如此,它的爪子還是悄悄抓緊了陳懷安的衣角。
它確實已經讓好了赴死的準備。
“進來。”
陳懷安反手扔出一個紫金葫蘆。
“本尊若是能走,自然帶你走。”
他看著這漫天壓下來的火海,聲音很輕,卻很硬。
“但本尊有天命在身。但凡有一絲機會,本尊不可退,不能退!”
“今日若給諸天仙神喘息的機會,來日他們便會打斷我們的脊梁。不需要天神族出手,我們也會被這群狗奴才耗死!”
“好,我都聽您的。”
霸肌點了點頭,沒有多廢話,化作一道流光老老實實鉆進了葫蘆里。
葫蘆里還有其他兇獸魂魄殘留的氣息,住在里面,暖暖的,很貼心。
陳懷安收起葫蘆。
其實對于脫困,他有一種法子。
直接強行撕裂空間回蒼云界躲避。這諸天神佛再強,還能跑到蒼云界去找他不成?那里是新的地盤,是另一個天道。
但那樣一來,這剛剛劈開的天門就廢了。
這口氣,也就泄了。
所以,他不能逃。
火海圍攏過來。
陳懷安閉目,盤膝打坐。
痛。
無法形容的痛。
那火焰不僅在燒他的皮肉,更在燒他的骨髓,燒他的神魂。
他那一身剛剛凝聚的仙王血肉,在這神火之下,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干癟。
皮膚焦黑,脫落。
露出下面赤紅色的肌肉,然后是森白的骨骼。
甚至連他l內的混沌氣,都在被這火焰一點點煉化。
視線開始模糊。
恍惚間,陳懷安覺得這火有些熟悉。
不僅僅是熱,更帶著一種……怨。
在那翻滾的烈焰深處,時空仿佛發生了扭曲。
陳懷安看到了一道瘦小的身影。
那不是人,而是一只猴子。
一只被鐵鏈穿了琵琶骨,被銅汁灌了喉嚨,
正在火海中痛苦翻滾的猴子。
它在慘叫。
那聲音凄厲得如通杜鵑啼血,每一聲都像是在陳懷安的心尖上拉了一刀。
“師父……俺疼……”
“師父……這火為什么這么燙……”
一段段塵封在靈魂深處的記憶碎片,如通決堤的江水,在這六丁神火的炙烤下,轟然涌入陳懷安的腦海。
斜月三星洞。
那只跪在門外,淋了三天三雪的石猴。
那個他只是隨意敲了三下頭,半夜便偷溜來求道的機靈鬼。
那個被他趕下山時,一步三回頭,哭得肝腸寸斷的徒弟。
——悟空。
原來。
那一世,我真是你的師父……
陳懷安看著火海中那個皮肉被-->>燒焦,眼睛被煙熏瞎,脊梁骨被神火一點點燒斷的猴子。他的心,比身上的皮肉還要痛上一萬倍。
“師父……俺想回山……”
“俺不想當什么齊天大圣了……俺只想給師父掃掃地……”
一片虛幻中,猴子伸出那只被燒得只剩下骨頭的手,虛弱地抓向虛空,似乎想抓住那個它記憶中唯一的依靠。
兩行清淚,從陳懷安早已被燒瞎的眼眶中流了下來。
淚水剛一涌出,就被神火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