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密路滑,易子川背著鄭瘸子,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艱難。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內衫,雙腿如同灌了鉛,肺部火辣辣地疼。背上的男人氣息微弱地拂過他的頸側,那重量仿佛不是壓在他的身上,而是壓在他的心上。他不能倒下,至少,要將他帶到安全的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天際泛起魚肚白。三人在一處溪流邊短暫休息。易子川將鄭瘸子小心放下,靠在樹干上,自己則癱坐在一旁,幾乎虛脫。他掬起冰冷的溪水拍在臉上,試圖驅散疲憊。
就在這時,鄭瘸子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獨眼先是茫然了一瞬,隨即猛地聚焦,當看到守在身旁、滿臉疲憊卻眼神關切的易子川時,他怔住了。
“小……公子?”他聲音干澀沙啞,注意到了易子川換上的男裝和狼狽的模樣。
“鄭叔,你醒了!”易子川驚喜萬分,連忙將水囊遞過去,“感覺怎么樣?”
鄭瘸子沒有接水囊,獨眼緊緊盯著易子川被樹枝劃破的手掌和沾染了泥土與血漬的衣衫,再聯想到自己是如何到達這里的,他眼中瞬間涌起滔天巨浪般的情緒,有震驚,有懊惱,更有一種無法喻的、幾乎要將他淹沒的心疼與動容。
“你……”他喉結滾動,想說些什么,卻發現自己聲音哽住。他竟讓“他”背負著自己,走了這么遠的路?
易子川看懂了他眼中的情緒,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晨光中帶著一種破碎的美感:“鄭叔,你護我多次,我背你一程,算什么。”他語氣輕松,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鄭瘸子獨眼深深地看著他,看著“他”清亮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那堅固了多年的心防,在這一刻,竟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一種陌生而洶涌的情感,如同這林間的晨霧,悄然彌漫開來。他沉默地接過水囊,仰頭喝水,借此掩蓋內心的震蕩。
青梟在一旁看著兩人之間無聲流淌的暗涌,心中了然,卻也只是默默別開眼。
休息片刻后,鄭瘸子堅持要自己行走。他雖然虛弱,但軍人的意志支撐著他。易子川拗不過他,只能在一旁小心攙扶。
三人再次上路,朝著迷霧谷的方向艱難前行。陽光透過枝葉縫隙灑下,照亮前路,也照亮了易子川眼中那份為守護而生的堅毅,以及鄭瘸子獨眼底層,那悄然轉變的、復雜而深沉的目光。亡命之路,因這情感的悄然變質,而顯得更加漫長,也更加……不同了。
夜色漸深,破敗的驛站大堂內,唯有那堆小小的篝火在跳躍,映照著三人疲憊而警惕的臉龐。鄭瘸子服下藥后,呼吸漸漸平穩,沉沉睡去,但眉頭依舊緊鎖,仿佛在夢中也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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