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心中的那點星火,卻在這一次次冰冷的沖擊下,燃燒得更加凝練。
他必須活下去。
必須熬到天明。
去面對那注定腥風血雨,卻也是唯一可能藏有一線生機的……
黎明。
時間在極致的靜默與緊繃中流逝,窗外濃墨般的夜色終于透出一絲極淡的灰白,如同浸水的宣紙,緩慢而無情地暈染開來。
燭火早已燃盡,只余下一縷細微的焦煙味,混雜在湯藥冰冷的苦澀和血腥氣中,凝滯不動。
這一夜,易子川如同在萬丈深淵的鋼絲上行走,每一步都是心智與極限的煎熬。那碗藥和點心,他自然絲毫未動。身體的干渴與饑餓如同火焰灼燒,但精神的警覺已將它們壓制成本能的背景噪音。他全部的心力,都用于維系那深沉的偽裝,以及丹田內那縷不肯熄滅的內息小火苗。
它比昨夜壯大了些許,流轉時帶來的暖意和清明也更加清晰,雖然依舊微弱,卻真正成了他在這片絕望冰洋中唯一的浮木。
突然——
“哐當!”
一聲粗暴的巨響打破了死寂!
房門并非被推開,而是被人從外面一腳狠狠踹開!沉重的門板砸在墻壁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刺骨的晨風瞬間灌入,帶著院落里的潮濕土腥氣,也吹散了屋內令人窒息的沉悶。
易子川的心臟猛地一跳,但長期緊繃的神經和內息的運轉讓他控制住了任何生理上的反應,唯有藏在被子下的指尖無法自控地蜷縮了一下。他維持著那副重傷昏迷的姿態,連睫毛都未曾顫動一分。
腳步聲響起。
不是孫宦官那種陰柔悄無聲息的滑行,也不是侍衛沉重整齊的踏步,而是另一種……更加傲慢、更加肆無忌憚的腳步聲。靴底敲擊著冰冷的地面,發出清晰而散漫的“嗒、嗒”聲,顯示著來人對這里絕對的主宰權,以及一種對囚犯狀況毫不在意的輕慢。
不止一個人。
那散漫的腳步聲在房間中央停下。一個尖細卻洪亮,帶著明顯不耐煩的聲音響徹整個房間:
“嘖,還沒醒?真是廢物!”
另一個略顯諂媚的聲音立刻跟上,顯然是之前守門的侍衛之一:“回稟張掌班,郎中說了,傷勢過重,又兼失血,這迷藥勁兒就格外大些……”
“屁話!”那張掌班毫不客氣地打斷,“廠公和孫公公還等著問話呢!拖到這個時候已是天大的恩典,還真當自己是來這兒享清福養傷的了?”
易子川瞬間明了。來的不是孫宦官,而是另一個層級的角色——東廠的掌班太監。地位或許不及“內班管事”,但無疑是直接負責行刑拷問的實干人物,作風更加粗暴直接。孫宦官唱完了白臉,留下警告和疑陣,現在,紅臉來了。
“去,弄醒他!”張掌班命令道,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說澆醒一棵蔫了的菜。
“是!”
腳步聲靠近床邊。易子川能感覺到陰影籠罩下來。
沒有試探,沒有詢問,下一刻——
“嘩啦——!”
一桶冰冷刺骨、甚至帶著冰碴的臟水,劈頭蓋臉地狠狠潑在了他的頭上、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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