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嘉駿以前還奇怪,關外土炮郎黎家怎么會和南京小白臉張龍生認識,結果人家一口答應幫忙后,說出的計劃果然頗具梟雄氣概。
他要把黎嘉駿走私去上海。
黎嘉駿目瞪口呆:“就不能好好坐個船?!上來就偷渡?”
張龍生唉聲嘆氣:“你是不知道……”
長江客運在很久前是一塊巨大的香餑餑,在其中賺第一桶金的是美國人,為了打破外商的壟斷,南京政-府的招商局出頭拉起了一個船運公司,在國家、愛國商人和民眾的支持下,在二十世紀初艱難的打出了一片天。
奈何在不科學的經營管理和外商喪心病狂的打擊下,招商局的客運公司幾乎是隨著時代起起伏伏,再加上鐵路運輸業的興起,到如今已經近乎茍延殘喘,而其他的小客運公司更是在夾縫中艱難求存。
張龍生家并不是單做船運,曾經招商局拉起大旗時,他的父輩積極響應,也在船運這一行摻了一腳,后來外商瘋狂打擊,長江客運左支右拙,長江中下游的客運出現了缺口,引來了很多小公司分一杯羹,他們便順便也成立了一個,時至今日,戰爭、鐵路和外國資本已經迫的他們不得不將關注點放到別處,要說客運,已經要搖頭了。
唯有四川人盧作孚建立的民生輪船公司憑借川江的險惡地勢雄踞長江中上游,川江險惡到什么地步?十多年前一艘德國客輪開過去想搶地盤,以德國人那尿性,去之前不得把準備做充分了?結果還沒入川江口,biaji就給撞暗礁上沉了,團滅!這一下嚇壞了一群外商寶寶,他們是來賺錢的,不是來送命的,德國船都跪了,他們哪敢繼續送人頭,這一撞,撞得外資十年都沒敢碰,民生輪船公司趁機大肆合縱連橫,吞并長江中上游眾多小輪船公司,稱霸了中國內陸水運。
可長江中下游就是另一番面貌了。
“長江上全是英德日美的兵艦,裝沒看到湊近點兒浪打你一下你就沉了,哭都沒處哭去,誰能繼續下去?很久前就只有打著國=旗的招商局的船敢出航了,我們家的船就更沒活路了。”張龍生很無奈,但也很平淡,顯見這樣的情況已經很久,他早就平靜了,“所以我說,你要趕緊著去,就只有混外國船,他們不敢碰。”
“那我混外國商船啊,為什么非得偷渡?”
“你是外國人嗎?”張龍生無語,“人家外國客船受到中立待遇是有條件的,那就是沒有、偷渡、日本、的敵人。一旦查出來,那就是外交事件,誰敢讓你上船?船長是你親爹還是人家總統是你親媽?憑什么為你擔這風險?”
黎嘉駿想想也對,轉而一想也不對,假裝捋袖子:“嘿,張龍生,幾年不見脾氣大了啊?有老婆了欺負我人少是吧?”她說著,瞇眼看著張龍生,那意思明明白白:你還有小尾巴在我手上呢!
張龍生一頓,緩和了語氣:“對不起對不起,什么有老婆欺負人少,你問我夫人,她幫你還是幫我。”
他身后,張夫人俏臉一繃就發話了:“張龍生你這事兒不給我們黎家妹妹辦好咯,出這醫院我們就去買算盤!”
“……”張龍生苦逼的嘆口氣,回頭道,“這不還要指望你嗎,前兒不正好弄到批貨要送去?”
張夫人愣了愣:“原來你想到那去了……”她有些猶疑,“這,不好辦啊,那群德國人挺不好說話的,我爹碰到他們都頭疼。”
“德國人?”黎嘉駿豎起耳朵,天不負我,“是德國人的船嗎?”
“恩,他們白天運人,晚上會運貨,有時候也給我們捎帶點。”張龍生隱晦的說。
黎嘉駿冷靜下來,又覺得是德國人又怎么樣,她那一口渣爛的中式德語要是秀出來,說不定好感沒有,直接惡感刷爆,誰也不希望聽到自己的母語被說成外星語……她皺起眉。
“還是去說說。”張龍生倒沒什么心理壓力,起身拍板,“咱們差不多把他們上下十八代都養肥了,這點人情總有,不行就砸錢,別說我了,光黎三就不差這點銅子兒。”
黎嘉駿很是感動:“張龍生看不出你還真是個爺們兒!”
張龍生擺擺手:“看見你我發現我真是個娘們兒。”
“……”
黎嘉駿的傷并沒有傷筋動骨,雖說整個人跟被打了補丁一樣坑坑洼洼,好賴臉上沒什么傷,此時已經十月過中旬,天氣寒冷,她包嚴實了,穿個張夫人拿來的毛衣大衣大圍巾,為了氣質搭配,好歹沒穿著自己那兇氣四溢的皮靴,而是踏了一雙高跟棉靴。
幾個月的功夫,她的頭發已經長成了一窩稻草,大概長久不洗有頭油滋潤的緣故,到理發師傅那兒洗洗剪剪后,小短發柔順貼服,竟然顯得軟萌軟萌的,戴了頂圓呢帽,好賴是撐起了千金的氣場。
……這一下張夫人警報響了一路。
貨船明天凌晨就開,張龍生著急著聯系船方商討這事兒,黎嘉駿自然是要跟上的,這似乎是張夫人家那邊的生意,她需要牽線搭橋,于是在找了個酒樓訂了菜以后,張夫人就親自前往親戚家找人打點聯絡船長了。
竟然給黎嘉駿和張龍生留了二人世界。
張龍生有點小尷尬,見黎嘉駿時不時瞥他,苦笑道:“我知道你要問什么……她去上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