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衛東冷笑道:“賀禿子都十七的人了,挨了打還有臉找他媽來告狀,真是笑死人了!”
“不許叫他禿子!我們家賀超不是禿子!”夏老師一聽張衛東的話,氣得渾身發抖,歇斯底里地大叫。
夏老師叫夏荷,是南方人,上山下鄉的時候來到了陽曹村,嫁給了村支書的兒子賀強,當上了陽曹村小學的民辦教師,不到一年就生下了兒子賀超。
騰格里沙漠邊的人家生孩子的時候,母親在熱炕上疼得打滾,父親則套起驢車,到騰格里大漠深處,挑最干凈最細膩的沙子,拉一車回家,鏟一些倒在熱炕上,稱為“沙炕”。
孩子降生,剪去臍帶,老人就用熱乎乎的細沙擦去孩子身上的血污,再換新沙來,讓孩子睡在沙子里。
倘若孩子便溺,直接將臟掉的沙子倒掉換新的,連尿布手紙都省了。
整個月子里,不光孩子睡在沙子里,就連“月婆子”也一直坐在沙炕上。
反正騰格里沙漠里缺的是水,沙子則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這不是沙鄉人們節約用水,而是一種習俗。
古老相傳,騰格里沙漠里的沙子,有某種神秘的力量,能讓新出生的嬰兒怯病消災,茁壯成長。
養在沙炕上的孩子,大多皮糙肉厚,被騰格里沙漠里的風一吹就長大了。
陽曹村的孩子們,幾乎都在沙炕上出生,要是誰自命不凡,別人就會取笑:“誰不是沙炕上養下的?你媽還把你養在紅氈上了?”
舊社會城里有錢人家生孩子,都會用一條紅氈,一來辟邪,二來紅火喜慶。
紅氈上降生的孩子,落地就有高貴的出身,不是沙炕養下的孩子能比的。
在城里人看來,沙炕這種習俗實在是粗陋不堪,比茹毛飲血還恐怖,簡直不可思議。
夏荷也還罷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只得入鄉隨俗,可她遠在南方的母親卻急了。
夏荷母親一聽自己的外孫生下來就要滾在沙子里,堅決不準用這種不文明不衛生的方式,便坐了火車坐汽車,坐了汽車坐驢車,千里迢迢從南方趕到了陽曹村,要用正常的方式伺候夏荷坐月子。
她親自給夏荷接生,用熱水洗干凈了賀超,又準備了好多尿布,每天為賀超勤洗勤換。
不料,沒過幾天,賀超就渾身起了疹子,頭上更是潰爛流膿,頭發大把大把的掉,沒日沒夜的啼哭。
賀強趕緊請來了村里的赤腳醫生,醫生看罷賀超的情況,只說了一句:“睡沙炕就好了。”
賀強的媽不再管親家母,趕緊讓賀強去沙窩里鏟來一車細沙,燒起了沙炕,把賀超放進沙子里。
說來神奇,賀超睡進綿軟暖和的細沙子里,馬上就不哭不鬧,吃飽了奶就“呼嘶呼嘶”的睡了。
沒過兩天,賀超身上的疹子就結痂脫落,長出了新皮。
陽曹村的人紛紛感嘆,這騰格里大漠里的沙子,真的有神秘的力量呢!
赤腳醫生卻給出了科學解釋。
他說,騰格里沙漠邊的地下水,大多鹽堿含量非常高,刺激性和腐蝕性都很大,大人洗完臉都是一圈白印,月娃娃嬌嫩的皮膚怎么能受得了?
而騰格里沙漠里細沙,經過千萬年的風吹日曬,啥細菌都殺死了,非常干凈衛生,讓月娃娃睡在熱沙子上面,不僅能拔出胎毒,更兼爽身粉的妙用。
賀超就因為沒有睡沙炕,胎毒加上體內的濕毒發作,才渾身起了疹子。
不光是月娃娃,月婆子坐在沙炕上,也對身子恢復有好處。
人們這才恍然大悟,又感嘆先民的智慧。
騰格里沙漠邊雖然條件艱苦,先民們卻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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