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靈渠。
十艘新式戰船劈波斬浪,組成一支威嚴的艦隊。
這些戰船采用了墨家最新的設計,船體更加修長,帆索系統更為精密,在靈渠的風浪中展現出優異的航行性能。
甲板上,蓋邱迎風而立。
這位道家高人,如今身著朝廷特制的深青色官服,卻依然難掩其飄逸出塵的氣質。
風吹拂著他花白的須發,獵獵作響。
“蓋先生,外面風大,不如到艙內一敘?”
蓋邱回頭,見馮瑜正站在身后。
這位年輕的儒家領袖經過半年官場歷練,已然褪去了初入朝堂時的青澀。
他身著玄色官袍,腰佩銀魚袋,舉止間既有儒生的溫文爾雅,又帶著幾分執政官員的沉穩氣度。
“馮大人請。”蓋邱微微頷首,兩人一前一后走入船艙。
艙室內布置簡潔,卻處處可見匠心。墻上掛著南海海圖,桌上擺放著航海羅盤和計時沙漏,角落里的香爐正裊裊升起清雅的檀香。
蓋邱原本對儒家門生并無太多好感。
在他看來,儒家過于強調禮法規矩,難免顯得迂腐刻板。
但這一路同行,馮瑜對他執禮甚恭,談舉止間又透著一股超乎年齡的睿智,讓他不禁對這個年輕人刮目相看,而且他發現馮瑜竟然在看《道德經》。
兩人在艙內坐定,侍從奉上清茶。
蓋邱輕撫茶盞,忽然問道:“不知五經博士是如何理解“道可道,非常道”的?”
他特意使用馮瑜的官職相稱,保持著恰當的距離感。
馮瑜放下茶盞,恭敬地執弟子禮:“蓋先生既然垂詢,晚輩便斗膽一抒淺見。若有不當之處,還望先生指正。”
蓋邱微微頷首,示意他繼續。
“晚輩以為,所謂道,乃是天地運行的根本規律,是萬物生長的內在法則,是宇宙間永恒不變的秩序。”
馮瑜的聲音清朗,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而可道,是指這個根本規律可以用語來描述、定義。”
他頓了頓,繼續道:“常字,當解作恒常不變之意。故而“非常道”,指的便是能用語說出來的道,并非那個最根本、永恒不變的真道。”
蓋邱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那依你之見,能說出來的道,又是什么道?”
馮瑜微微一笑,從容不迫:“能說出來的道,不過是在特定時空、特定條件下的投影罷了。”
“比如習武練兵,講究陣法配合,這是兵家之道;官場之上,要懂得審時度勢、知進知退,這是為官之道;經商貿易,需把握時機、精打細算,這是商賈之道。”
他侃侃而談,全然不見從前的含蓄內斂:“這些都是道,是前人經驗的總結,是做好某件事的方法論。但它們都不是那個最根本的道。”
蓋邱目光炯炯,已全然被這番話吸引。
他不知不覺間改變了對馮瑜的稱呼:“馮先生請繼續。”
馮瑜連忙拱手:“蓋先生折煞晚輩了。陛下為晚輩取字文長,先生直呼晚輩的表字即可。”
“字?”蓋邱略顯疑惑,但很快便領會了其中的含義,“文長請繼續說。”
馮瑜整理了一下思緒,繼續說道:“方才所說的那些道,都非真實世界的本體。譬如學游泳,前人總結的方法要領,這是可道;但真正學會游泳時,那種身體與水之間的默契,那種只可意會不可傳的感覺,才是非常道。”
他舉了個更生動的例子:“再比如,一個將軍熟讀兵書,滿腹韜略,上了戰場卻屢戰屢敗。”
“另一個將軍從未學過兵法,卻能百戰百勝。你若問他取勝之道,他或許說不清楚,或者說出來的與實際情況大相徑庭。前者掌握的是可道之道,后者領悟的卻是不可道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