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無形的帝王威壓,沉甸甸地籠罩下來。
趙凌心里明鏡似的。
儒家打的什么算盤?
不就是想借機把法家徹底踩下去,好讓他們一家獨大嗎?
做夢呢!
大秦這臺龐大的國家機器,離了法家的框架和執行力,光靠儒家的仁義道德能玩得轉?
法家的重要性,他比誰都清楚。
他需要平衡,需要互相制衡。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臉色依舊不太好看的吳公,語氣放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吳公,朕再問你一次,若朕執意先行免除鄰里連坐之制,此法,是否可行?”
吳公感受到了皇帝語氣中的決心,也看到了皇帝并未全盤否定法家。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沉默片刻,再抬頭時,眼神復雜,但語氣已軟化了許多:“陛下……若陛下認定,免除鄰里連坐之后,天下百姓感念圣恩,自發擁戴,不生異心;若百姓知曉律法,遇不法之事能自發舉報,無需鄰里連坐之鞭策……那,自然可行。”
他這話說得很有技巧,看似讓步,實則點出了廢除后可能面臨的風險。
但他也明白,皇帝心意已決,硬頂下去沒有好處。
諸子百家,說到底都要依附皇權才能生存發展。
皇帝肯用你,你才有價值。
吳公的剛直是維護法家的核心地位,但他絕非不懂變通的迂腐之人,更明白為臣之道。
皇帝給了臺階,就該順勢而下。
若還是不知變通,那就是不識時務,自尋死路了。
趙凌聽懂了吳公話里的潛臺詞和讓步,嘴角終于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弧度。
“很好。”趙凌朗聲道,“既如此,修訂新秦律之事,刻不容緩。朕命你,與丞相張良等重臣,共同主持此事!務必詳加斟酌,拿出一個穩妥可行的新律章程來。吳公,你意下如何?”
這是給了法家極大的參與權和話語權。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傾向:“至于貪腐之罪,雖需嚴懲,但朕以為,其性質終究與謀逆大罪不同。連坐雖能震懾結黨營私,然牽連過廣,動輒株連數百上千無辜者,非仁君治國之道,亦非良法之本意。此點,望卿等在新律中,務必妥善考量。”
這話幾乎是明示了,貪腐罪的連坐范圍,必須大幅度縮減甚至取消!
吳公心頭一震,徹底明白了皇帝的核心訴求。
陛下想要的,是減輕刑法的嚴苛程度,尤其是針對非政治性犯罪和普通百姓的株連!
他立刻躬身,態度恭順了許多:“陛下仁德愛民,思慮深遠,所極是!此等具體條款,容臣下與張良丞相等人細細商議,必給陛下一個周全之策。”
一旁的淳于越、伏生、叔孫通等人,聽得目瞪口呆,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剛才……
剛才我們吵了半天,口水都干了,合著全是白費勁?
皇帝根本就沒聽進去我們的高論?
現在皇帝說的就是在理,我們說的就是放屁?
而且瞧皇帝這意思,根本沒打算動法家啊。
幾人面面相覷,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尷尬又憋屈,卻一個字也不敢再說。
趙凌沒再給他們眼神,揮了揮手,帶著帝王的決斷:“此事就這么定了。軍隊連坐、親屬連坐,事關軍心國本,暫緩議論。但官職連坐與鄰里連坐,弊端已顯,該廢則廢,該免則免!爾等速去商議細則,盡快呈報于朕!”
趙凌金口玉,一錘定音。
可不能讓他們繼續這么吵下去,趙凌是要告訴朝中大臣,他是聽得進諫的,只要說得對,就沒問題。
也順勢用上法家門生。
說取消連坐,卻也不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其中還有不少細節得讓法家的人和張良他們去打磨,趙凌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給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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