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徐行發現珍娘被典給了別人為妻時,她已經上了路。
他耽擱到今日才來承州,正是因為他在路上追截了數次都未成功。焦慮了幾日,他才想起可以來受典者家中守株待兔。
他自然不會傻到真去那人家里,而是帶人候在城門口。
等了近兩個時辰,珍娘乘坐的那輛犢車才進城。
珍娘面如死灰,一雙眼木然空洞,就那樣微微歪著頭僵坐在犢車上。她原本最是喜歡熱鬧,性子又活泛,如今宛若一個木雕,魂都沒了似的。
徐行一顆心似被攥緊,難受得無法呼吸。
他一路跟蹤,看到珍娘被同行的婦人帶進一個小院:“珍娘子快更衣吧,咱們承州的風俗,你要入夜后嫁過去。你這新夫君可是個老實人,堅持要披紅戴花地把你抬進門呢……”
珍娘聽到“新夫君”三個字,狠狠抖了下,眼眶一紅,落下一大滴淚。
被出典之前,她已經跪求了孩子她爹一整夜,卻還是沒能改變他的主意。女兒被他們拿捏在手里,珍娘最后到底是認了命。
哭了一路,每每不想活下去,一想到女兒乖巧可憐的樣子,她還是痛苦地惜了命。
出典這種事若不發生在她身上,她都不知大靖老百姓還會留著如此陋習。
典妻便是男子將自己的妻子租借給別的男子,立字據契約,寫明時限。受典者不需給女子聘禮,只需支付給她夫君一定的銀錢,女子亦不上受典者的族譜。
女子是要為受典者生兒子的,兩年期限沒生出兒子,便要延期一年、兩年。期滿之后,孩子留給受典者,典妻回歸原來的夫君。
眼下當真快要進入受典者家里,珍娘還是不受控地開始顫栗。
帶她來的婦人算是受典者的媒婆,看珍娘不出聲,便黑著臉幫她換嫁衣:“字據都立了,還矯情什么?誤了時辰,再如此哭喪個臉,你那新夫君可不見得會待你好……”
珍娘一直抖一直抖,被迫換了嫁衣,只覺得身上紅得刺眼。
媒婆嘀嘀咕咕地出了屋子,四周靜得嚇人,珍娘只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無聲的吶喊。
出嫁從夫,這些年她娘為了讓她過得好一點兒,不停貼補那畜生,只求他能對她好一點兒。可那畜生卻變本加厲地折磨她,如今她娘再也拿不出銀錢貼補,她便落得這樣的下場。
門“吱”的一聲被推開,珍娘狠狠一抖,雙臂抱胸,姿態防備地往后縮了縮。
徐行看到她身上的嫁衣,咬牙切齒道:“珍娘,跟我走。”
珍娘以為自己花了眼,揉揉已然模糊的淚眼,看不清,再揉……淚水越揉越多,直到一只大手捏著帕子幫她揩淚,她才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徐行堅定地握住她的手:“跟我走。”
“我不能走,安娘在他們手里……”
“我來想法子,你先跟我走。”徐行不顧她的反對,一把拽起珍娘,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秦府,養心齋。
晚棠從阿軻口中得知了徐行將珍娘悄然帶走一事,半晌沒出聲。
她下午從花嬤嬤口中打聽出典妻的意思后,久久無法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