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慕你倆的交情。”冉霖實話實說。和霍云滔斗嘴的陸以堯,真實生動,特別好看。
“都是孽緣。”陸以堯嘆口氣,“那時候全年級只有他一個同胞,但凡有第二個,我都不找他。”
異國他鄉,寄宿學校,陌生的環境,陌生的語,陸以堯去的時候才十二歲,冉霖想想都替他辛苦。
“為什么非要那么早就出國呢,”冉霖想不明白,“高中或者大學再出去不行嗎。”
餐桌忽然安靜下來。
冉霖敏銳感覺到氣氛有一瞬間的凝固。
露臺的燈光并不算十分明亮,是那種帶著點情調的吊燈和落地燈,共同營造出的柔和光影,看得見餐桌,也看得見同伴,但又不會看得那樣清楚。
比如現在,陸以堯的側臉就在光影中晦暗不明,冉霖想去看他的眼睛,卻怎么都看不真切。
對面的霍云滔和林盼兮,表情也有些微妙。
視線不經意和林盼兮對上,女孩兒輕輕搖了一下頭,動作很微小,但冉霖看得清楚,領會得明白——剛剛自己那個沒多想的問題,是陸以堯的禁區。
仔細想想,剛認識陸以堯那會兒,好像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冉霖記不太清當時聊的具體問題,只記得好像涉及到家庭,于是陸以堯就不說了,那種抵觸是很明顯的。
冉霖忽然有點后悔。
今天晚上的氣氛太好了,好到讓他忘乎所以;又或者是這陣子和陸以堯的氣氛太好了,好到讓他產生了“兩個人可以無話不談”的錯覺。
他一切的小心謹慎多思多慮,從正式開始談戀愛,就再沒用到過陸以堯的身上,他以為他們之間不需要了,卻原來沒有那么想當然。
不知誰先起的頭,話題到了林盼兮身上。姑娘是交響樂團的小提琴手,最近正要出國演出,霍云滔非要跟著一起去,姑娘認為演出是工作,男朋友跟著不是很方便,于是陸以堯和冉霖就被拉入了討論,提供意見和建議。
那個差點造成尷尬的問題,再沒有人提起。
冉霖說不清是個什么心情,也沒記住后面又聊了什么,只記得陸以堯松了松領帶,不知道第幾次要酒的時候,被霍云滔攔住了。
“不能再喝了,”霍云滔難得露出嚴肅表情,“再喝誤事。”
陸以堯已經微醺,歪頭看著自己好友,沒懂:“什么事……”
霍云滔在心里翻個白眼,不想和他再多說一句話。
冉霖沒想到陸以堯是這么個淺量,要知道他絕對攔著,現在也晚了,只好和霍云滔統一戰線,都不讓陸以堯再喝。
結果等到吃差不多,霍云滔忽然和冉霖還有林盼兮說:“你們現在這里坐一下,我扶他去休息休息。”
說完就把陸以堯扶起來了。
陸以堯雖然腳下有點飄,可神智還清醒,莫名其妙地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霍云滔懶得理他,直接把人架走。
冉霖看得一臉茫然,目送那倆人消失在露臺門口,回過頭來看林盼兮,眼里的疑問意味再明顯不過——什么情況?
林盼兮沒說話,可眼底似乎閃過一絲嬌羞。
冉霖懷疑自己看錯了,想再看的時候,對方已經先輕聲問了:“你和陸哥……就打算一直這樣?”
四個人聚一起沒多久,冉霖就意識到林盼兮是完全知情人了,所以后面四個人聊天也好,開玩笑也好,都沒有什么避諱的。
只是席間霍云滔的話最多,他說話的時候,林盼兮多數都聽著,讓著,不和他爭,所以冉霖實際上沒和姑娘說幾句話。
這會兒忽然被問到,冉霖沒太明白:“一直哪樣?”
“一直這么……”林盼兮歪頭想了想,最后謹慎選擇了一個詞,“辛苦。”
冉霖在對方眼里看到了朋友的關心,一如霍云滔對待陸以堯那樣,忽然意識到,從握手那一刻,姑娘就把他當自己人了。
“不知道,”冉霖苦笑,“現階段好像沒有更好的辦法,未來……未來什么樣,誰知道呢。”
林盼兮低頭想了一下,才抬眼說:“你別聽云滔亂講,陸哥是一個特別好的人,他認定的事情,就一定會堅持,所以我想他是真的希望能和你一輩子。”
冉霖忽然有點明白林盼兮的意思了。
淡淡微笑,他堅定道:“我會和他一起努力,不會讓他一個人辛苦的。”
林盼兮也笑了,她笑起來只一邊有個淺淺梨渦,特別有趣可愛。
她說:“我要是陸哥,我也會喜歡你。”
冉霖莞爾,可又想到,和自己男朋友都一直異地的林盼兮,為什么感覺對陸以堯也很了解的樣子?
把疑惑講給林盼兮,女孩兒第一次露出個沒好氣的笑:“如果你和男朋友異地十年,那基本上周圍的所有人和事都已經被拿來當話題聊過一百遍了。”
撲面而來的怨念。
原來小姑娘也是有脾氣的。
冉霖舉杯,輕輕碰了下林盼兮的杯口:“敬辛苦。”
林盼兮舉杯回碰他:“敬再苦也甜。”
冉霖從返回的霍云滔手中接過房卡時,總算明白了他所謂的“正事”。
“你從左邊電梯下去,直接到十七住宿層,電梯出來左手邊就是,而且這個門口是監控器死角,”霍云滔的表情就像電視劇里陰謀得逞的反派,“訂房用的我和盼兮的名字,絕對安全,perfect。”
冉霖心跳亂了節奏。
但面上還是很坦然地接過房卡,結果總覺得房卡自帶電流,攥在手里陣陣異樣。
跟霍云滔和林盼兮告別,做賊似的下到十七層,冉霖刷卡進屋,果然,一切順利。對霍云滔的體貼,他當然是感謝的,但霍云滔說話時眼里的光,總讓他覺得對方從這種斗智斗勇似的巧妙安排中,收獲了“幫助朋友”以外的幸福感。
陸以堯就躺在床上,西裝已經脫掉了,襯衫最上面兩顆扣子已經解開,領帶松松垮垮掛在脖子上。
屋里很靜,只有中央空調出風口那里,有極細微的聲音。
冉霖咽了下口水,驀地緊張起來。
陸以堯的眼睛閉著,看不出是瞇著還是睡著,眉頭緊鎖,仿佛在夢里也跟誰在斗爭。
冉霖屏住呼吸,一點點走到床邊,地毯很軟,踩在上面幾乎沒有任何聲音。
終于,冉霖輕輕坐到床邊,側躺下去,單手撐住頭,近距離觀察自己的男神。
陸以堯也是側躺,所以現在就是個臉對臉的姿勢。
雖然喝了酒,但或許是特調的緣故,陸以堯的呼吸里只有淡淡的酒氣,更多的是他身上古龍水的味道,清爽,迷人。
冉霖把臉悄悄湊過去,一點點,一點點,嘴唇貼上了陸以堯的鼻尖。
男人忽然動了下,冉霖嚇一跳,條件反射想往后,身體卻忽然被一條胳膊摟住,然后,他就看著陸以堯緩緩張開眼,仍漾著微醺,但也還幾分清明。
“撩了就跑,是人嗎。”陸以堯呢喃,帶著一點點困倦的鼻音。
冉霖緊貼著對方身體,熱度透過襯衣傳遞到皮膚上,燙起一層層顫栗。
“那你還裝睡呢。”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
陸以堯忽然翻身壓上來,將他的手壓到頭頂,俯身一口咬在他的脖頸。
冉霖渾身一顫,忘了掙扎,任由他啃咬。
陸以堯最終沒舍得下狠力氣,連咬帶舔的過了過干癮,終是依依不舍地離開,呼吸因為極度的壓抑而有些亂。
“留下痕跡,你明天就要戴圍巾了。”
冉霖聽見陸以堯這樣咕噥,明明是體貼,聽起來卻像怨念。
“下次見你是不是要冬天了?”冉霖也知道這時候說這話煞風景,可他就是忍不住,一想到陸以堯馬上進組,他就鬧心。
陸以堯用下巴蹭蹭冉霖的臉,撒嬌似的:“你可以來探班。”
“以什么名義?”冉霖被他蹭得癢,只得把他的臉往外推。
“別亂動,”陸以堯抓住他的手腕,壓到旁邊,又結結實實蹭了好幾下,才心滿意足,“損友。”
冉霖掙扎幾下,發現竟然沒辦法把手腕從陸以堯的壓制里抽出來,同是男人,冉霖感覺自尊心受到極大傷害,聲音也悶起來:“那是霍云滔的身份,我不用。”
陸以堯又湊過去輕咬一下他的下巴,咬完就有了靈感:“那就‘密友’。”
冉霖喜歡這個名頭。
但他不準備告訴陸以堯。
冉霖一直覺得陸以堯是桃花眼,但其實,陸以堯覺得冉霖才是。尤其現在,被自己壓著,冉霖的眼睛因為不甘心,透出一些特別亮的光彩,就像微雨打過的桃花瓣,暗香浮動,清新撩人。
“你怎么沒繼續問?”陸以堯忽然說。
冉霖正被凝視得渾身發軟,以為馬上就要被當成甜水喝了,乍聽見陸以堯的問題,有點懵。
直到陸以堯又問了一遍:“剛才吃飯的時候,你問我為什么要那么早出國念書,為什么沒繼續問。”
冉霖的回憶慢慢復蘇,這是他剛剛藏進心里的結,想著也許未來某個合適的時機,就會迎刃而解,或者永遠都不會解了,那么他就努力把他慢慢忘掉,哪怕有點難。
卻沒想過陸以堯這么快就提了,都沒讓這疙瘩過夜。
望著壓在自己身上的人,冉霖輕眨了下眼,實話實說:“看你們都不太想聊,我就沒繼續問。好不容易才能見面,我又不傻,才不要挑這種時候破壞氣氛。”
“怎么不傻,你傻死了。”陸以堯輕嘆口氣,從冉霖身上下來,翻到旁邊側躺,又將人攬進懷里,讓冉霖的后背貼到自己胸膛,自己則把下巴抵到對方的肩頸之間,輕輕磨蹭,“記著,任何和我有關的事情,只要你想知道,就問我,不用管我愿不愿意回答。”
冉霖想回頭看陸以堯的表情,可被摟得太緊了,幾乎一動不能動。陸以堯的力道和他這會兒溫柔的聲音,截然相反,他說話越輕,手上越用力,冉霖感覺自己要被對方摟進身體了。
“我不是自己想出國的……”
毫無預警,陸以堯就開口了,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冉霖的頸窩,燙得耳根,脖頸,肩膀,到處都熱。
“是我爸強制把我送出去的……那時候他和我媽離婚,我的撫養權歸他,我妹的撫養權歸我媽,我媽不同意,還想繼續爭,他干脆就把我送出國了。那時候我才十二,長得像顆豆芽菜似的,同班的白人同學能比我高兩三個頭,天天欺負我,我就打電話和我爸說我不想念了,我要回國……”
冉霖聽得不自覺心臟揪緊。
陸以堯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平靜下來,聲音低啞苦澀:“后來我再打電話,都是他助理接的,我缺什么他都會給我買,或者匯款,但就是不把電話給我爸。所以我每次放假回來,都特別乖地聽他講那些什么國學,什么傳統文化,然后一等他放松警惕,我就找機會跑,想賴在國內不走,結果他每次都能把我再送出去……”
“后來我大了,也能隨時和我媽見面了,他管不動我了,我倒沒那么非要回來了。你能理解那種感覺嗎,就是當你發現你心心念的事情其實不難,唾手可得的時候,反而不想去做了。他覺得我可以回來了,我就非在國外念大學,他希望我讀商學院,我就非挑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戲劇表演,怎么擰著怎么來……”
“熊孩子。”冉霖想回身抱抱他,可自己反而是被抱的那個,他明明很心疼,說出來的卻是調侃。
陸以堯卻喜歡聽他吐槽,每次被吐槽,都像聽甜蜜語似的:“熊也是被逼出來的。”
“所以你到現在還是沒原諒你爸嗎?”
“無所謂原諒不原諒,小時候覺得恨他什么的,現在反而沒有了,雖然還會怨念,可其實想想,雖然是因為和我媽置氣,但他還是給了我好的教育條件,好的物質生活,和許多日子苦的孩子比,我幸福太多了……”
“就是……”陸以堯輕輕打了個哈欠,事情說出來,沒有想象中的難受,反而有一種解脫的舒展,“我爸脾氣不好,我也記仇,所以我倆現在還是合不來……”
冉霖心下一片柔軟。
自己喜歡上一條哈士奇,看著威風凜凜,不茍笑的時候還能冒充餓狼,可其實對自己人,總是翻肚皮的時候多,即便被欺負了,傻嚎你兩聲,最后還是不舍得咬你。
“還說我傻,”冉霖輕嘆,“你才二……”
“……”
無人應答,頸間耳邊,呼吸均勻。
冉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扭頭去看,果然,摟著自己的人已經睡著了。
冉霖無語望天花板,內心天人交戰,最終,還是沒舍得叫醒陸以堯。
不過心里還是苦的——這種酒量,你乖乖喝檸檬水好不好!
明天上午要簽《薄荷綠》的合同,他答應過王希一早就去公司的,總不能穿著前一夜的衣服,所以本來打算這樣那樣之后,下半夜回家。
現在好了,時間那是相當充裕。
靜靜陪陸以堯睡了兩個小時,確切地說是陸以堯睡,他醒著,終于等到不得不走了,冉霖才把對方的手從身上拿下來,悄悄起身。
陸以堯似有所覺,閉著眼的臉上眉頭皺起,手在冉霖原本躺的位置亂摸了幾下,最后摸到被子,抱進懷里,這才繼續睡得幸福滿足。
冉霖站在床邊,借著淡淡夜燈看他的臉,一聲輕嘆:“你的駕照絕對是花錢買的。”
語畢,輕輕在對方額頭親了一下,冉霖收拾整齊,溜出酒店,成為夜色里一道敏捷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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