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梅園,一片綠意,不見繁花,三位少年郎踏進月亮門,背影慢慢消失在郁郁蔥蔥的梅樹之中。
鏡頭一轉,三人于園中一方空地站定,深色衣服的少年一改往日冷峻,笑容溫和,月白色衣裳的少俠神色滿意,一襲華服的世家公子卻頻頻皺眉,四下環顧。
“為何要選在這里?”方閑不老實地東看看,西看看,頗有點挑刺的架勢。
唐璟玉受不了地把他抓回來:“君子如梅,傲霜立雪。怎么,這還配不上你方小少爺?”
方閑沒好氣地把唐璟玉的爪子打開,一臉哀怨地望著滿園翠綠:“既選梅園,當然要在花開時節,眼下只見綠枝不見雪梅,哪里有一點傲霜立雪的意境。”
徐崇飛被他倆永不停歇的斗嘴鬧得又好笑又無奈,連忙攬過責任,道:“我的錯我的錯,我該挑個冬日再拉二位來結拜的。”
“別理他。”唐璟玉已經習慣了方閑的臭毛病,這種人就不能慣著,“我看這里就很好,崇飛,上香爐。”
徐崇飛早有準備,頃刻香爐、供果樣樣就位,愣是在一片平地上擺出了香案。
方閑的挑刺從來都只是痛快痛快嘴,自然不會真等到冬日花開滿園再結拜。
頭頂青天,膝跪黃土,三人一個頭磕地上,至此義結金蘭。
彼此的他們,尚不知未來還有那樣多的陰謀詭計在等待,那樣多的恩怨糾葛會牽扯,他們只是他們自己,他們只交最投緣的兄弟。
“過!”
陳導一聲喊,全場笑開顏。
誰都沒想到這樣重要的一場戲,竟然一條便過了。
化妝師立刻過來,幫三人剛剛磕在地上的額頭補粉,其余工作人員則各司其職,紛紛動起來為下一場戲做準備。
陳導仍坐在監視器后面,但副導演偷偷給三位男演員比了一個大拇指。
三人看在眼里,心里一陣陣興奮。
演戲是會讓人興奮的,而且演得越投入,越興奮。
冉霖以前就有這樣的感覺,只是能夠體驗的機會不多。陸以堯卻是很少有這樣的感覺,新鮮有趣,熱血沸騰。
自這天起,基本都是三個人的對手戲,而且以文戲居多,主要拍攝唐璟玉和方閑奉方煥之的命令前來流馬鎮探聽“落花劍譜”下落,卻和隱劍樓少主徐崇飛不打不相識,終是結為異姓兄弟的一段劇情。
除此之外也穿插了一些后面的劇情場次,但因為女主角還沒進組,所以只是一些不太重要的過場戲份。
三人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對戲,有點念書時候期末考試全宿舍集體復習的意思,也正是拜這種敬業精神所賜,接連幾天的拍攝進度都很順利。
忙碌起來,一周很快便過去,九月十二日晚,女主角奚若涵,抵達酒店。
奚若涵的人氣比陸以堯低一些,但名氣和資歷絕對不比陸以堯差,她擔任女主角一炮而紅的時候,陸以堯半只腳才踏入娛樂圈。
出道伊始,奚若涵腦袋上就頂著“演戲有靈氣”的光環,如今少女變成女人,靈氣退去,演技卻愈發扎實,盡管不時有耍大牌脾氣臭的傳出來,但觀眾看見的,卻是一眾整容臉中難得的純天然美女,更難得的是,還有演技。
用作品說話,是這個圈子里亙古不變的真理。
而把她和陸以堯串到一起的那部劇,就是《云章》。
公布男女主演的時候,奚若涵的粉絲一直怨念片方沒有選擇與偶像演技相當的男星,而是選擇了陸以堯這樣空有人氣的小鮮肉。那時《夜雨十年燈》剛拍完,還在做后期,《北海樹》更是拍都沒拍完,誰也不會想到未來這部片子里還會誕生個最佳男主角的提名,故而陸以堯是在眾多質疑聲里,接下的云章這個角色。
后來的結果大家都看到了,《云章》大爆,和奚若涵同框的陸以堯,在演技上不僅沒有被碾壓,還散發出了與以往作品里截然不同的耀眼魅力。
觀眾都夸劇本好,演員好,影片的質感更好。
只有陸以堯清楚,好戲是帶出來的。
他從奚若涵身上學到不少演戲的技巧,這一點他心知肚明。
這和跟冉霖對戲的時候還不一樣。和奚若涵對戲,他會很清楚知道這是在演戲,并且會冷靜觀察奚若涵的表現,學以致用,融會貫通;但和冉霖對戲,他會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陸以堯和冉霖,仿佛他與對方,就該是唐璟玉和方閑。
奚若涵和冉霖都是很好的搭檔。
如果前者沒有那么生猛的話。
“你怎么跟防賊似的,我又不會吃了你。”奚若涵拎著一個漂亮紙袋,站在陸以堯的房門前,主人開門之后站在那里不動,她也不好生往里闖,只能哀怨皺眉。
奚若涵比上一次見面時瘦了一些,這讓她姣好的面容更加精致。她穿著看起來很舒適的休閑裝,倒是個風塵仆仆剛趕到的樣子,沒太多居心不良的氣場。
“見面禮我收下,”陸以堯友好地伸出手,示意奚若涵把袋子交給他,“就不請你進來了,房里太亂。”
奚若涵瞇起漂亮的杏眼,握著見面禮遲遲不遞。
陸以堯好笑地看著她,紋絲不動。
對付奚若涵,他太有經驗了,早過了局促期,如今游刃有余。
奚若涵放棄,恨恨把禮袋塞到陸以堯手里,一個轉身,氣呼呼回自己房間。
酒店頂層的走廊很安靜,于是即便鋪著厚厚地毯,奚若涵泄憤似的腳步還是在上面留下一聲聲清晰悶響。
目送奚若涵在走廊盡頭刷卡開門,最后砰地關上,陸以堯一身輕松,回手關門。
平心而論,他不討厭奚若涵。有演技,有顏值,更重要的是,對待演戲,從來都是認真敬業的。只這一條,在陸以堯這里就能打高分,更難得的是她沒有太多城府,喜歡他,就卯足勁倒追,險些在狗仔隊那邊弄出丑聞——夜里敲門門不開,對于他,算正面新聞,對于奚若涵,盡管她還單身,這種新聞依然是致命的。最后折騰一氣下來,不過是弄了幾篇捕風捉影的緋聞通稿,也沒下死力氣炒,所以陸以堯對這位佳人同行的態度一直算是禮貌而溫和。
禮袋中是一包精致江南點心外加一把手工鴛鴦梳——奚若涵之所以晚一周進組,便是在忙著拍攝另外一部大女主的戲,拍攝地就在江南某鎮,內容便是圍繞著一個世世代代傳承制梳技藝的大家族展開。
這故事是有真實原型的,至今那一家的旁支還生活在鎮上。
奚若涵挑的這份禮物,可謂細致精心。
嘆口氣,陸以堯把梳子重新包好,但沒放回原紙袋,而是換了一個不透明的化妝品拎袋,看起來就像是新買的化妝品。
之后,他叫來李同,把點心和裝著梳子的化妝品禮袋遞給小助理。
“點心是給你吃的,這個袋子你交給奚若涵的助理,讓她拿給奚若涵,就說我送的。”陸以堯囑咐得清清楚楚。
李同聽得云山霧罩:“我去哪里找奚若涵的助理?”
陸以堯斜眼看他。
“好吧我知道了。”李同不再裝傻,不過還有一事不明,“陸哥你不是一直……現在回心轉意了?”
陸以堯沒好氣地看著小助理,真心感慨:“你這么八卦,不當狗仔可惜了。”
李同見好就收,拎著禮袋下樓去也。
他自然是認得奚若涵的助理的,確切地說在《云章》時期,是那個小姑娘主動接近他的,各種套陸以堯的信息,后來他才看明白,是奚若涵對陸以堯有意思。
郎才女貌,如果能成,也算一段好姻緣,可自己老板愣是對奚若涵怎么都不來電,所以李同也就沒真的當臥底。
不過奚若涵不死心,那位小助理也就時不時還和他聯系聯系,幫老板探探風。
都是打工,李同能理解,在不透露任何有用信息的前提下,還是與對方保持了融洽的革命友誼。
這會兒奚若涵剛到,小助理就和他接上了頭,他以為陸以堯不知情,原來自己老板早看透了一切,只是沒有點破。
帶著對陸以堯的嘆服,李同用電話約出了同在一個樓層的小助理,并按照陸以堯說的,將化妝品袋子交給了她。
奚若涵準備見面禮的時候小助理知道,所以這會兒看見化妝品袋子,完全沒往同一件東西上想,以為是陸以堯終于開竅了,弄了個回禮,立刻顛顛跑上樓,敲開了奚若涵的門,第一時間把這份“愛的禮物”送到。
陸以堯貼著門板聽聲音,算準時間,發了那條早就編輯好的微信——點心很好吃[微笑]
走廊里傳來奚若涵抓狂的尖叫,顯然姑奶奶尚未關門,已經受到了禮物退回+>
陸以堯輕輕呼出一口氣,愈發覺得把梳子退回去是個明智決定。
其實如果是普通梳子,收也就收了,但鴛鴦梳……他不想讓奚若涵有任何一絲的誤解。
當初在擬定名單上看見奚若涵的時候,他不是沒有顧慮,不過一來對方確實有演技,夠專業,二來那時候他們已經久未聯系,他樂觀地以為奚若涵放棄了呢。
畢竟像退禮物這種明里暗里的拒絕,他已經說過做過很多次了,奚若涵也確實消停了一陣子,哪知道小姑奶奶這么堅韌不拔,鍥而不舍。
這倒和她這回要飾演的流花宮主之女趙步搖的性格,頗為相似。
走廊里的尖叫慢慢散去,陸以堯開始為日后的對戲發愁,唐璟玉和趙步搖的對手戲很多,自然也不乏一切親密戲,看來想等奚若涵死心,任重而道遠。
手機鈴忽然響起。
陸以堯嚇一跳,還以為奚若涵直接飆電話來興師問罪,結果一看,是鐵粉冉霖。
“喂?”陸以堯自己都沒意識到,就在看到來顯的一剎那,他為奚若涵犯愁的眉頭便春暖花開,冰雪消融。
“休息了嗎?”冉霖問。
“沒。有事?”明天都是和女主角搭的群戲,所以今晚他們三個沒安排對戲計劃。
冉霖現在和陸以堯打電話也好,發微信也好,都比較隨便了,也就直截了當地說:“張北辰到了,想約我倆出去吃宵夜。”
陸以堯這才反應過來前陣子在陳勝吳廣群里看到的,張北辰也要來橫店拍戲。
看歸看,并沒有特別記在心里。
陸以堯對張北辰的感覺很淡,不算生疏,但也沒有太親,最熟稔的時候算是真人秀的錄制期,如今節目錄完,聯系慢慢變少,即便群里時有互動,也就是不遠不近。
估計張北辰對此也有感覺,所以他才找上冉霖,而不是直接約自己。
想到這里,陸以堯多心又問一句:“約的我倆嗎?”
冉霖哭笑不得:“不然呢。哦,只約了我,然后我拉你去蹭飯。”
陸以堯也樂了,但還是故意道:“既然約了我們兩個,為什么只和你聯系,不和我聯系?”
冉霖囧:“那我現在就讓張北辰給你打電話,理由就是你沒親自約,我們傲嬌的陸神不高興了。”
陸以堯在冉霖“受不了你”的語氣里,神清氣爽,心滿意足。
十五分鐘后,陸以堯和冉霖在酒店側門集合。
月黑風高。
冉霖穿的是深灰色運動褲,藏藍色連帽衫,直接帽子戴起來,臉都看不清。陸以堯穿的是黑褲黑t黑鴨舌帽,還帶著一個黑色口罩,通體上下,只兩個眼睛沒遮,結果眼珠還是黑色。
冉霖真服了他了:“怎么不把墨鏡帶上,那不就萬無一失了。”
陸以堯聳聳肩,認真解釋:“天太黑。”
如此這般,兩個怎么看都很可疑的高大青年在路燈底下伸手攔車,在被無數警惕性高的司機視而不見之后,才終于有出租車愿意停下。
張北辰住的酒店和他們所在的酒店距離很近,約的飯店也不遠,打車十分鐘,便到了地方。
飯店不大,但看著很干凈,陸以堯和冉霖說了一下包廂號,便被服務員直接帶了進去。其間服務員瞄了冉霖幾次,似乎覺得他面熟,但又想不起來,至于另外一位,就露一雙眼睛,實在沒有辨別的可能。
不過在橫店的餐飲業工作,遇見明星太正常不過了,服務員沒想起來,也就不逼自己了,直接把人帶到,便去拿茶水。
冉霖有些意外張北辰沒到,坐下后便發了條>
發完抬起頭,見陸以堯正奇怪地看著自己。
“怎么了?”冉霖被看得有點不自在,下意識低頭搜尋,沒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妥啊。
“就是有點奇怪,”陸以堯實話實說,“錄節目的時候沒感覺你倆走得多近,所以他一到橫店就約你,還是挺讓我意外的。”
冉霖以為友人還處于“傲嬌陸”狀態呢,連忙重申:“約的是我們倆,好嗎。”
陸以堯笑笑,搖頭:“約也是順帶的,我和他關系怎么樣,我心里有數。”
冉霖沒料到陸以堯這樣直接,詫異之余,心底又有些異樣。
如果陸以堯只把他當成一個合作的搭檔,相熟的同行,大可不必說這些,圈子里交人不交心的多了去了,底下爭得再頭破血流,面上還要和和氣氣你好我好呢,陸以堯實在沒必要把對張北辰的真實感受攤開來和他講。
講了,并且講得這么自然隨意,只可能一個原因——陸以堯不僅把他當了朋友,還是全然無防備的那種。
王希說陸以堯是傻白甜。
冉霖只同意最后一個字。
陸以堯不傻,也不白,他知道利害,看得透圈子,只是對朋友,或者說他認可的朋友——真誠以待。
即便這個人不是彎的,冉霖想,能做朋友,也是自己的運氣了。
“你不要以為你這么崇拜地看我,就能把問題躲過去了。”見冉霖的目光越來越迷幻,陸以堯輕叩桌面,出聲提醒。
冉霖甩甩頭,切斷綺思,重新把三魂六魄拉回正氣凜然的康莊大道,對他和張北辰的關系進行客觀公正的闡述:“我倆關系還算不錯吧,真人秀結束之后一直也有聯絡。”
陸以堯皺眉,仔細回憶真人秀的點點滴滴,保留意見。
冉霖也不想聊太多,萬一不小心把迪拜的事情說漏了嘴,神仙也救不了,連忙轉移話題:“聽說奚若涵今天就到。”
服務員正好送茶水進來。
陸以堯端起熱茶吹口氣,待到服務員離開,才故作自然道:“已經到了,她過來和我打過招呼了。”
冉霖在網上見過他倆的緋聞通稿,不過一看就是為劇炒作,這會兒陸以堯又這么坦然,他便半點沒懷疑,單純感慨:“果然是男一號的待遇。”
陸以堯喝口茶水,放下茶杯,輕嘆口氣:“唉,人氣太高也辛苦。”
冉霖黑線:“真該邀請媒體朋友過來圍觀現在的你。”
陸以堯想也不想就搖頭:“不行。”
冉霖還算有點安慰:“你也知道你驕傲的樣子欠抽了?”
陸以堯認真地看著他,說:“素顏不上鏡。”
冉霖:“……”
張北辰你死哪里去了!
陸以堯沒聽見冉霖的吶喊,但他也希望張北辰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