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玲忽然笑了,“你查到了嗎?船沉了。小久死了。顧司忱,這下你再也找不到她了。你也休想再折磨她了。呵呵……呵呵呵呵……”
蘇玲低低的笑聲被雨水沖散,她笑著笑著,就哭了。
“小久……”蘇玲單是念著這個名字,就已經覺得崩潰了。
那天晚上她手機沒電了,忘記充電。
等她開機后,才發現溫久打過她的電話。
但是被她錯過了。
第二天看見沉船的新聞,蘇玲才知道,那是溫久的最后一通電話。
卻被她陰差陽錯地錯過了。
蘇玲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如果不是她送溫久上船,溫久就不會出事。如果她能接到那通電話,及時報救援,溫久也不會出事。
然而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后悔藥。
——
海岸線上架起探照燈時,暴雨又來了。
顧司忱站在礁石上,昂貴的手工西裝被浪花打濕,他卻像感覺不到冷一樣,筆直地站著,雙目毫無聚焦地盯著海平面。
二十艘打撈船在怒濤中起伏,潛水員的氧氣管在甲板上堆成小山。
林讓匆匆走過來,將雨傘遮過顧司忱的頭頂,“顧總,已經半個月了,打撈隊說溫小姐很可能已經……”
“我要的是人!”顧司忱打斷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浪濤轟鳴著拍碎在礁石上,像一場永不停歇的嘲笑。
——————
黑暗。
疼痛。
混沌的意識里,溫久感覺自己被顛簸著移動,粗糲的麻繩勒進肩膀,海腥味混著潮濕的汗氣鉆入鼻腔。
她想要掙扎,可身體沉重得像灌了鉛,連指尖都抬不起來。
高燒像一場無休止的酷刑,夢境與現實交織成扭曲的畫卷——
顧司忱冰冷的手指掐著她的下巴,“小啞巴,你以為你能逃得掉?”
旁邊響起宋輕雨尖銳的笑聲,“司忱哥哥是我的。敢跟我爭?去死吧!”
燃燒的梧桐山莊,焦黑的尸體從廢墟中伸出手……
“唔……”
她痛苦的呻吟,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衣衫。
耳邊隱約傳來對話聲,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
“……燒了三天了……再不退……”
“……藥……不能用……”
“……等等看吧……”
聲音斷斷續續,溫久試圖睜開眼睛,卻還是被黑暗吞噬掉最后的理智……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絲光亮刺入眼簾。
溫久艱難地睜開眼,眼皮好像被膠水黏住了一般,睜一下,就要閉上緩好一會兒。
她緩了好久,才終于徹底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里是低矮的木梁屋頂,幾串風干的魚干懸掛在橫桿上,隨海風輕輕搖晃。
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粗布被單摩擦著皮膚,帶來細微的刺痛。
這是哪兒?
溫久試圖撐起身子,卻發現她此刻軟得厲害,連抬手都困難。
“吱呀——”
木門被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
那人進屋后往墻上掛了什么東西,而后目光朝床上看來,在看見溫久睜開的眼睛時,微微一愣。
“醒了?”
低沉的男聲帶著海邊人特有的沙啞。
他走過來,薄弱的地板仿佛都在震動。
溫久瞇起眼睛,終于看清來人。
古銅色的皮膚,輪廓分明的下頜線上冒著青黑的胡茬,濃眉下一雙鷹隼般的眼睛正審視著溫久。
男人穿著洗得發白的藏藍色工裝褲,赤腳踩在木地板上,腳踝處有道猙獰的疤痕。
他走到床邊,從陶罐里倒了碗清水遞過來。
溫久的確很渴了,嗓子里都好像被灌了沙子一樣,又干又澀地疼。
她顫抖著伸手,手指剛碰到碗沿,又瞬間軟下去,無力地掉在被子上。
“嘩啦。”
水碗傾斜,眼看著就要翻,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撈過,然后一只手將溫久拉起來,讓她靠在懷里。
“別亂動。”
帶著薄繭的大掌托住她的后頸,碗沿抵上她干裂的唇。清涼的水流滋潤喉管的瞬間,溫久本能的小口吞咽。
有水滴順著下巴滑落,男人用拇指抹去,指腹不經意擦過她鎖骨上未愈的傷痕,濃眉微蹙。
溫久猛地一顫,下意識要躲,卻被箍得更緊。
“怕什么?”男人嗤笑傳來,“真要對你做什么,你昏迷時早做了。”
“……”
屋外傳來海浪拍岸的聲音,咸濕的風穿過窗縫,吹散了短暫的尷尬。
喝了水之后,溫久稍稍恢復了點力氣。
“這是哪里?”她開口,嗓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男人放下空碗,從床頭拿起個褪色的鐵盒,里面裝著黑乎乎的藥膏,“臨海鎮最偏僻的漁村。”
他蘸了藥膏抹在她額頭的傷口,“你運氣好,那晚我們漁船經過,撈到你時還有口氣。”
藥膏辛辣的氣味讓溫久皺眉,卻意外的效果好,稍稍緩解了傷口處的灼痛。
“臨海鎮……”溫久喃喃地念著這幾個字。
“對了。”男人放下藥膏,眸色沉沉地看著她,“需要我幫你聯系家人嗎?”
家人?
溫久搖頭,“我沒有家人。”
“那你丈夫呢?”男人問。
溫久還是搖頭。
男人不懂她這個搖頭的意思,面色凝重道,“你肚子里有寶寶了,你丈夫不知道嗎?”
溫久的腦子空了幾秒,仿佛有什么炸開,“你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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