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萍縣,食品廠廠長辦公室。
電話聽筒里,張大山少校的聲音帶著軍人特有的直率,也透著一絲無奈:
“陳建華同志,展銷會那事,干得漂亮,首長都拍桌子叫好,魏長河這條瘋狗算是廢了,但是……”
張少校頓了頓,語氣沉重了幾分:
“王樹根那個老狐貍,根子太深,在市里盤根錯節。他咬死了是魏長河個人失職、胡亂語,把責任撇得一干二凈。”
“我們軍區……終究是軍隊系統,地方政務,尤其是牽扯到廳級干部,強行干預名不正不順,搞不好反而授人以柄。”
“保住了你的廠子,已經是極限了。姓王的,暫時還動不了。那老東西,睚眥必報!現在魏長河已經被他派去落萍縣,你得……多加小心。”
陳建華握著聽筒,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臉上卻平靜無波:
“明白,張少校。廠子能保住,就是最大的勝利。王樹根……還有那個魏長河,我自己來對付。”
放下電話,他走到窗前。
夕陽的余暉將落萍縣破舊的街道染上一層血色。
一輛掛著省城牌照的吉普車,正囂張地鳴著笛,蠻橫地駛入不遠處的縣革委會大院。
車門打開,魏長河那張蒼白卻帶著刻骨怨毒的臉露了出來,他整理了一下嶄新的干部裝,目光陰冷地掃過食品廠的方向,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弧度。
陳建華的眼神瞬間冰封,如同西伯利亞荒原上萬年不化的凍土。
“想玩陰的?想讓我死?”
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卻帶著一種凍結靈魂的寒意,
“那就看看,在這落萍縣的地界上,是你這空降的喪家之犬先死,還是我這泥腿子先亡!”
“廠長!”
孫小姚略帶慌張地推門進來,小臉緊繃,
“剛得到消息,魏長河……被任命為縣工業局副局長了。他……他剛去縣大院報到完,就帶著幾個人,直接去了我們廠的老賬房,說是要熟悉工作、了解下屬企業情況!”
“慌什么。”
陳建華轉過身,臉上甚至浮現出一絲冰冷的笑意。
“讓他查,賬目不是讓你理得清清楚楚、滴水不漏了嗎?讓他查個夠!”
他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一份早已準備好的、蓋著縣革委會鮮紅大印的文件。
正是馬國濤全力支持、以“保障特需物資源頭安全、推廣軍民共建成果”為名批復的《落萍縣科學養殖防疫推廣實施方案》!
“小姚,立刻通知青山村合作社沈秋、陳玉紅,還有我們廠技術骨干!”
陳建華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拿著這份文件,帶上我們所有的中草藥防疫包和發酵床技術資料。明天一早,全縣所有公社和生產隊的養殖場、養豬戶,挨家挨戶,免費發放,免費指導,所有費用,我們食品廠和紅旗合作社承擔,告訴馬主任,這是給全縣養殖戶送安全、送財富,請他協調各公社全力配合!”
孫小姚倒吸一口涼氣:“廠長,這…這全縣推開,費用可是個無底洞啊,我們廠剛緩過氣……”
“錢?”
陳建華眼中寒光一閃:
“跟青山村合作社簽訂正式供銷合同的養殖場,優先供應,價格優惠,但前提是,必須全面采用我們的防疫模式和飼料配方!”
“告訴他們,用了我們的東西,豬肯吃、少生病、長得快!年底多賣的錢,十倍百倍地賺回來!這叫以點帶面,羊毛出在豬身上!”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魏長河想從根子上掐我?老子就把根子扎遍整個落萍縣,讓他無處下口!”
“執行,立刻,馬上,我要讓魏長河明天一睜眼,就看到整個落萍縣的豬圈雞棚,都插上我們紅旗合作社的防疫旗!”
夜色深沉,暗流涌動。
縣工業局分配給魏長河的新辦公室,彌漫著一股劣質煙草和失敗者怨憤的混合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