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輕工廳的封殺令,像一場無聲的寒潮,瞬間凍僵了剛剛燃起生機的落萍縣第一農機修造廠。
“廠長!市里物資處回電了,說……說我們申請的那批特種合金鋼,沒有計劃指標,全市……都缺!”
王副廠長捏著電話記錄的手在抖,聲音帶著哭腔。
“縣物資局倉庫那邊也……周永康那個王八蛋親自坐鎮,說沒有孫主任的批條,一顆螺絲釘都別想提走!”
負責跑材料的年輕技術員小吳,氣得眼睛通紅,一拳砸在斑駁脫落的墻皮上,簌簌落下灰塵。
車間里,那幾臺剛剛擦出點精氣神的老舊設備再次陷入死寂。
工人們圍在已經組裝了大半的神農ii型底盤周圍,看著裸露的、等待關鍵承力軸承座安裝的空位,眼神重新被茫然和絕望填滿。
空氣里彌漫著機油味和無聲的沉重。
“孫明遠……這是要絕我們的根啊!”
趙德柱師傅咬著牙,腮幫子鼓起棱角,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攥著一把銼刀。
沈秋將一杯熱水輕輕放在陳建華面前的舊辦公桌上。
他吊著石膏臂,坐在唯一的破藤椅里,面前攤開著合同副本和厚厚的技術圖紙。
窗外慘淡的日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
他沉默著,目光久久停留在圖紙上那個標注著“特種合金鋼scr420h”的軸承座零件上。
那是德國圖紙要求的核心材料,直接關系到動力底盤在極端工況下的壽命和安全性。
沒有它,合同就是廢紙,工廠剛燃起的希望將再次化為灰燼,李國富、孫明遠這些人,就能像毒蛇一樣,在暗處發出得意的嘶鳴。
“建華……”
沈秋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擔憂。
陳建華猛地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眼睛里沒有絕望,底下是洶涌的暗流和近乎瘋狂的偏執!
“沒有指標?沒有批條?”
他站起身,藤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走到墻邊,一把扯下那張落滿灰塵的、泛黃的落萍縣地圖,手指重重戳在縣城西北角一個不起眼的標記上,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
“去這里!落萍縣戰備物資回收總站!”
落萍縣戰備物資回收總站。
銹跡斑斑的大鐵門緊鎖,門上的鎖鏈粗得嚇人,掛著一把足有拳頭大的將軍鎖。
門衛是個缺了條胳膊、眼神渾濁的老頭,裹著破棉襖蹲在墻根曬太陽,對陳建華一行人的到來愛答不理。
“大爺,開門!我們是縣農機修造廠的,有急事!”
小吳焦急地拍著鐵門,聲音在空曠的郊外傳出老遠。
老頭眼皮都沒抬,吧嗒吧嗒抽著旱煙:
“開不了。鑰匙在縣武裝部老王頭那兒,他進城開會去了,三天后才回。”
三天?
德國人下周就要來驗收樣機了!
一股冰冷的怒意直沖陳建華頭頂!
又是孫明遠!
連這廢品站都提前打了招呼!
他不再廢話。
后退幾步,目光掃過那扇厚重但早已銹蝕不堪的鐵門,又看了看門旁一段低矮些、同樣布滿紅銹的磚墻。
“趙師傅!”
趙德柱會意,一聲低吼,如同猛虎出閘!
他后退幾步,猛地加速前沖,布滿老繭的大腳帶著一股狂暴的力量,狠狠踹在那段早已松動的磚墻連接處!
“轟隆——!”
一聲悶響,磚石混合著陳年的灰土轟然倒塌!
露出一個足夠一人通過的豁口!煙塵彌漫!
“你……你們干什么?造反啊?”
斷臂老頭嚇得一哆嗦,煙袋鍋子都掉了,驚恐地看著這群如同土匪般闖進來的人。
陳建華第一個踏過磚石瓦礫,踏入這被遺忘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