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豬的管食品廠?笑話!”
“廠子都這樣了,還派個外行來折騰我們?”
“是不是要把最后這點家當也敗光?”
陳建華身后的縣工業局干事小王,臉漲得通紅,想呵斥幾句,卻被陳建華抬手止住。
他目光平靜地掃過一張張寫滿困頓和憤怒的臉,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壓過了嘈雜:
“我是陳建華,從今天起,這個廠,我管。”
“你管?你拿什么管?”
領頭的老工人叫趙德柱,是廠里的老鉗工,技術過硬,脾氣更硬,
“工資欠了三個月,機器全是老掉牙的廢銅爛鐵,原料錢都欠著供銷社一屁股債,你一個搞合作社的,懂怎么開機器?懂怎么跑供銷?懂怎么發我們工資?”
質問如同連珠炮,每一句都砸在現實的爛泥潭里。
陳建華沒直接回答,反而邁步朝車間深處走去。
人群下意識地分開一條狹窄的通道,目光緊隨著他。
他停在一臺銹得最厲害、皮帶都耷拉下來的沖壓機前,彎腰,用手指抹開機身銘牌上厚厚的油泥。
“1958年,上海第一機床廠。”
他念出銘文,直起身,看向趙德柱,
“老師傅,這臺‘老兄弟’,還能喘氣嗎?”
趙德柱一愣,沒料到他會問這個,梗著脖子:
“哼,保養好了,干點粗活還行,可沒配件,沒懂行的人伺候,遲早是堆廢鐵!”
“粗活就行。”
陳建華點點頭,目光又轉向其他幾臺更破舊的設備。
“那臺灌裝機呢?封口機呢?”
“灌裝機軸承早磨禿了,一開就跳舞,封口機加熱板時靈時不靈!”
另一個老師傅沒好氣地接話。
陳建華繞著幾臺核心設備走了一圈,手指在冰冷的鐵殼上劃過,留下清晰的指痕。
車間里只剩下他沉穩的腳步聲和工人們壓抑的呼吸。
“設備是舊了,”
他終于停下,轉過身,面對眾人。
“但不是廢鐵,人心要是散了,那才是真完了。”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工資,我來發,債,我來還,機器,我來修,但廠子要活過來,靠我一個人不行,得靠你們,靠你們這些跟這些鐵疙瘩打了半輩子交道的老把式!”
“你們告訴我,這廠子,還想不想活?!”
最后一問,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死寂的車間里。
趙德柱張了張嘴,看著陳建華那雙沉靜卻仿佛燃著火的眼睛,喉嚨里那句“活個屁”硬是卡住了。
人群的騷動也奇異地平息下去,無數道目光交織著懷疑、掙扎,還有一絲被強行點燃的、連他們自己都未察覺的微弱火星。
“三天。”
陳建華豎起三根手指,斬釘截鐵:
“給我三天時間。三天后,我讓至少一條生產線動起來,如果做不到,不用你們趕,我自己卷鋪蓋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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