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陣,門才“吱呀”一聲開了條縫。
一個頭發花白、戴著老花鏡的腦袋探了出來。
老人正是燕九。
他上下打量了三人一眼,目光在陳尋身上多停留了兩秒。
眉頭皺著,似乎有些不耐煩。
“老鐘,你帶個毛頭小子來干什么?我這沒他能玩的玩意兒。”
鐘明祥陪著笑臉:
“燕老,這位是陳尋陳先生,想來拜訪您,求一件東西。”
燕九哼了一聲,沒接話,轉身就往院里走。
門也沒關,算是默許他們進來了。
三人穿過庭院,來到一間采光極好的書房。
與其說是書房,不如說是一個小型的圖書館。
四面墻壁全是頂到天花板的書架,上面塞滿了各種線裝古籍。
而燕九,此刻正趴在一張寬大的黃花梨木書桌上。
抓耳撓腮,對著一本攤開的泛黃古籍唉聲嘆氣。
他嘴里念念有詞,全是些聽不懂的詞句。
神情苦惱至極,仿佛在解一道天大的難題。
“……孤陰不生,獨陽不長……這‘坎離交媾’到底是個什么鬼東西?前人故弄玄虛,簡直不知所云!”
陳尋心中一動。
他只是無意中聽了一句。
但腦海里卻瞬間浮現出青云子講解《周易參同契》時的畫面。
好奇心驅使下,他湊上前去,想看個究竟。
他的動作驚動了正在冥思苦想的燕九。
燕九猛地抬起頭,渾濁的老眼里射出兩道不滿的光。
“看什么看!”
他沒好氣地嚷道。
“你看得懂嗎!一邊待著去!”
這老頭,脾氣果然夠沖。
鐘明祥和曲循正的臉上都有些尷尬,想上來打個圓場。
陳尋卻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稍安勿躁。
他看著燕九,臉上沒有絲毫被冒犯的惱怒,反而平靜地開口。
“燕老,您是不是卡在‘三家相見結嬰兒’這一句了?”
燕九一愣,眼中的不耐煩褪去幾分,換上了審視。
這小子,居然能準確說出他正在琢磨的句子?
陳尋沒等他回答,繼續說道:
“這本應該是《入藥鏡》,講的是內丹之法。”
“所謂‘三家’,指的并非三個人,而是人身的精、氣、神。‘嬰兒’也非實體,而是三元合一后,在丹田凝聚的‘圣胎’。”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古籍上另一段注解。
“您看的這個批注,把‘坎離’簡單解釋為水火,其實不全對。”
“在丹道里,坎為腎水,藏元陽真火;離為心火,藏元陰真水。”
“所謂‘坎離交媾’,便是要‘抽坎填離’,以腎中之陽,去濟心中之陰,水火既濟,方能凝神聚氣。”
燕九臉上的表情,從審視,到驚訝,最后變成了徹徹底底的震撼。
他研究這本殘缺的《入藥鏡》小半年了。
請教了無數同行,查閱了無數資料,始終覺得隔著一層窗戶紙,捅不破。
沒想到,今天居然被一個年輕人三兩語就點透了!
他一把抓住陳尋的手腕,力氣大得出奇。
“你……你再說一遍!‘抽坎填離’!對啊!我怎么就沒想到!我怎么就沒想到!”
他拽著陳尋,根本不顧旁邊的鐘明祥和曲循正,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知己。
嘀嘀咕咕,從《入藥鏡》聊到《悟真篇》,從外丹黃白之術聊到內丹性命雙修。
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變成了一場學術研討會。
鐘明祥和曲循正站在一旁,面面相覷,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在兩人的激烈討論中飛快流逝。
直到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欞灑進書房。
燕九才意猶未盡地合上古籍,長舒一口氣,滿臉的舒暢和滿足。
他看陳尋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充滿了相見恨晚的意味。
“痛快!真是痛快!”
燕九一拍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