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灼走上前去,垂首拱手“孫兒拜別祖母。”
“兒子拜別母親。”
“此后不能侍奉祖母、母親膝下,萬望祖母、母親保重身體。”
謝老夫人眼眶泛紅,輕輕拍了拍謝灼的手背,嗓音柔和:“灼兒,愿你平安。”
“務必平安歸來。”
“祖母自會珍愛身體,以候你歸。”
“記著,只要祖母這副老骨架尚存一口氣,便會守護榮榮。”
“祖母的名號,仍有著不容小覷的震懾之力。”
謝灼再次作揖“孫兒謝過祖母。”
謝老夫人笑了笑,滿心最樸實最虔誠的期盼。
旋即,側眸看向永昭長公主。
永昭長公主喉頭哽咽“母親也愿你平安。”
“無需憂心上京。”
“閑暇時,記得寫封家書。”
家書,可抵萬金。
“去吧。”
永昭長公主背過身去,泣不成聲。
臨別在即,本以為會有千萬語,誰曾想,千萬語唯剩平安二字。
既盼著子承父業,重鑄榮光。
也矛盾糾結的想著,平庸一些,常伴身側,也未嘗不可。
最后,謝灼看了眼天色,深深一拜,再凝了顧榮一眼,起身離開。
翻身上馬。
在一陣兒踢踏踢踏聲里,身影逐漸消失。
謝老夫人靜靜地依靠在斑駁的漆柱旁,良久未曾移動分毫,沉默之中未發一語。
她似乎只是在那里靠著。
又仿佛在悄悄地蜷縮著。
這一刻,顧榮清楚的意識到,謝老夫人真的已經很年邁,也真的已經承受不住失去任何東西了。
低調又奢華的錦裙下,是枯瘦如柴的身體。
而這具身體里,又該是怎樣一顆飽經風霜的心。
半晌。
謝老夫人撐著漆柱站起身來,轉身握住顧榮的手,蒼老的聲音里滿是歉疚“榮榮,委屈你了。”
“燕爾新婚,灼兒卻不得不離府北上,原是沒這樣的體統的。”
“奈何,忠勇侯府情形特殊。”
“老身能替灼兒爭取的機會不多,如若錯過,怕是難再尋良機。”
“但,不管怎么說,到底是忠勇侯府、是老身、是灼兒對不住你。”
“祖母,您重了。”顧榮攙扶起謝老夫人“孫媳心中并無怨。”
永昭長公主的神色有些許不自然。
多年來,有些隱晦的猜測,已經漸漸顯露出冰山一角。
駙馬的死,大抵不是意外。
許是心中有愧,便覺得謝老夫人的話,字字句句在點她。
……
那廂。
宮城。
甘露殿。
熏爐熱氣繚繞。
貞隆帝身披鶴氅,神情倦怠,面頰消瘦,臉色泛著不正常的蠟黃。
喉嚨一癢,咳嗽幾聲,渾濁的眼睛里添了絲絲縷縷的水霧,面頰也有了幾分紅暈。
將朱筆擱在筆架上,攏了攏鶴氅,看向一旁磨墨的李福盛“今日,寧瑕是不是要離京?”
聲音里,喜怒不明。
但,李福盛卻敏銳的聽出了詭異的雀躍和期待。
“回稟陛下。”
“方才,宮外來報,謝小侯爺已騎馬超北城門而去。”
“不消多時,便能出上京城門。”
一道幽冷又莫名炙熱的聲音在李福盛頭頂響起“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