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板,現在,是簽合同的時候了。”
他又鋪開一張新紙,筆走龍蛇。
“鑒于以上罪行,經黑山屯全體村民一致決定,對罪人李四,做如下判決。”
“一,沒收其全部非法所得,共計人民幣一萬三千二百元整,充作黑山屯生態農業發展基金。”
“二,責令罪人李四及其團伙成員,在黑山屯生態農業基地,進行為期三年的勞動改造。期間沒有工分,只管飯。每日由監督小組評定勞動成果,如若偷懶耍滑,罰不給飯吃!”
“三,勞動改造期間,必須無條件服從基地管理人員的任何指令。叫你往東,你不能往西,叫你抓狗,你不能攆雞!”
“四……”
葉凡頓了頓,抬頭,目光穿過人群,落在了何婆婆身上。
“最后一條,罪人李四,必須當眾,向何山、何平烈士之靈位,向受害者家屬何婆婆,磕頭謝罪!”
寫完,葉凡將紙和印泥,往李老四面前一推。
“按手印吧。按了,你還有條活路。不按……”葉凡笑了笑,那笑容卻讓李老四如墜冰窟,“周書記的伏爾加從縣里開到咱們村,也就一個多小時。你自己選。”
李老四徹底崩潰了。
他知道,自己沒得選。
跟去見周書記相比,當牛做馬,起碼還能活著。
他哆哆嗦嗦地,用盡全身力氣,將自己沾滿印泥的大拇指,重重地按在了那張紙上。
那紅色的指印像一個血淋淋的烙印,將他的罪惡和下半生永遠地釘死在了這張紙上。
“很好。”葉凡收起那份“判決書”,對趙衛國使了個眼色。
趙衛國心領神會,上前解開了李老四的繩子。
李老四雙腿一軟,直接癱在了地上。
“帶他過去!”葉凡一指不遠處,那塊面朝后山的青石墓碑。
兩個村民像拖死狗一樣,將李老四拖到了墓碑前。
“跪下!”
“砰”的一聲,李老四被狠狠地按倒在地,雙膝砸在堅硬的土地上。
葉凡走到何婆婆身邊,輕聲說:“何婆婆,他來了。”
何婆婆緩緩地抬起頭,在兩個媳婦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到了墓碑前。
她沒有看跪在地上的李老四,只是用那雙布滿老繭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輕輕撫摸著冰冷的墓碑,仿佛在撫摸自己丈夫和兒子的臉。
“老頭子……娃……你們看見了嗎?害你們的人……他跪在這兒了……”
她喃喃自語,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刀子,扎在每個人的心上。
“磕頭!”葉凡厲喝一聲。
李老四渾身一顫,對著墓碑,用盡力氣,將頭磕了下去。
“砰!”
“砰!”
“砰!”
一下,又一下,額頭與土地的每一次碰撞,都讓村民們的心跟著顫動一下。
那是正義的聲響,是遲到了二十多年的回音。
磕了九個響頭,李老四的額頭已經血肉模糊。
他抬起頭,轉向何婆婆,聲音嘶啞:“何大娘……我錯了……我對不起你們……”
何婆婆終于將目光從墓碑上移開,落在了他的臉上。
她沒有哭,沒有罵,眼神里甚至沒有了仇恨,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靜。
她就那么靜靜地看著他,看了足足有半分鐘。
然后,她彎下腰,對著李老四面前的地上,“呸”的一聲,吐了一口濃痰。
做完這個動作,她轉過身,挺直了那佝僂了一輩子的腰桿,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步一步,走回了人群。
陽光,灑滿了整個院場。
看著那張簽了名、按了手印的“判決書”,看著那幾個被罰去挑水、挖坑的惡霸,再看看那個重新挺直了腰桿的何婆婆,村民們的心里涌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和痛快。
趙衛國走到葉凡身邊,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咧著大嘴,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葉小子,你他娘的……真是個天才!”
葉凡笑了笑,他知道,這場戲,唱完了。
黑山屯的天,從這一刻起,才算是真正的,徹底的,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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