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塊錢?
一個月就是三十塊!
這年頭,縣里國營廠的正式工,一個月工資也就三十出頭!他們這些泥腿子,也能掙這么多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眼睛里冒出狼一樣的綠光。
窮怕了的人,對金錢的渴望,是最原始,也是最強大的動力。
“干!”
不知是誰先吼了一嗓子,隨即,所有人都跟著瘋狂地吶喊起來。
“干!干他娘的!”
“為了工資!干!”
在葉凡的指揮下,整個黑山屯,變成了一座熱火朝天的巨大工地。
男人們脫了膀子,喊著號子,在技術員的指導下,安裝設備,澆筑地基。
女人們則在村委會大院架起了幾口大鍋,淘米洗菜,燒火做飯,飯菜的香氣飄遍了整個山谷。
三天后,菲奧娜的第一筆投資款,一百萬港幣,折合成當時官方匯率的五十萬人民幣,打入了在縣農業銀行開設的公司賬戶。
當李金虎和葉凡從縣里取回第一筆,整整五萬塊的現金時,整個村委會的人都看傻了。
那一捆捆扎得整整齊齊的“大團結”,碼在桌子上,像一座小山,散發著油墨的清香和致命的誘惑力。
趙衛國激動得伸手想摸,又縮了回來,搓著手,嘿嘿傻笑:“俺這輩子……沒見過這么多錢。”
而也就在這一天,在所有人的翹首期盼中,在耿直親自帶隊的技術支持下,“黑山屯礦業開發有限公司”的第一條生產線,正式宣告竣工。
葉凡站在控制臺前,親自按下了啟動按鈕。
“嗚——”
沉寂的電機發出一聲低吼,巨大的慣性輪開始緩緩轉動。
隨即,傳送帶開始運行,破碎機的顎板開始有節奏地開合,發出“咔嚓、咔嚓”的悶響。
趙衛國指揮著幾個小伙子,將第一批從山上開采下來的礦石倒進料斗。
“轟隆隆——”
機器的轟鳴聲瞬間響徹山谷!礦石在破碎機里被碾壓成小塊,通過傳送帶進入震動篩,被分揀成不同規格的石子,最后,符合標準的道砟石,像瀑布一樣,從出料口傾瀉而下,在地上堆起了一座銀灰色的小山。
成了!
所有人都歡呼了起來,那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響亮,都要發自肺腑。
這是他們用自己的雙手,創造出來的財富!
這轟鳴的機器聲,是這個貧困山村,奏響的新時代的,最美的樂章!
葉凡看著眼前這激動人心的一幕,心里也充滿了成就感。
然而,他知道,這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
就在黑山屯全村沉浸在喜悅中時,一輛掛著滬市牌照的黑色伏爾加轎車,悄無聲息地駛入了江城縣城。
車子在縣政府門口停下,車上下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中山裝,戴著一副金絲眼鏡,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皮鞋擦得锃亮。
他的氣質,與這個塵土飛揚的小縣城格格不入。
他看了一眼略顯陳舊的縣委大樓,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輕蔑。
他走進大院,沒有去見任何領導,而是徑直走進了傳達室。
“同志,打聽個事。”他遞給看門大爺一根“中華”煙。
大爺一看這煙,眼睛都直了,態度瞬間熱情了百倍:“同志您說,知道的,我肯定告訴您。”
“我想問問,你們縣那個機械廠的廠長馬建國,還在不在?”男人微笑著問,那笑容里,卻藏著一絲冰冷的寒意。
大爺愣了一下,接過煙的手頓住了:“馬廠長?嗨,您來晚了!他前幾天就因為搞歪門邪道,被撤了!現在廠里,是耿師傅當家。”
“哦?被撤了?”男人的眼睛瞇了起來,鏡片后的目光,變得銳利,“那你知道,是因為什么事嗎?”
“這俺哪知道啊。”大爺搖搖頭,但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不過,俺可是聽說了,好像……是跟那個黑山屯,還有什么港商,有關系……”
男人靜靜地聽著,臉上的笑容沒有變,但眼神,卻越來越冷。
他謝過大爺,轉身走出了縣委大院,回到了車里。
“怎么樣,小韓?”開車的司機問。
“情況有變。”被稱為小韓的男人,從口袋里拿出一張電報稿,正是馬建國發出的那一封。
他用手指彈了彈紙面,“我們的‘內應’,被人拔掉了。那個香港公司,看來不是善茬。而且,這個叫‘黑山屯’的地方,也很有意思。”
“那……韓處,咱們現在怎么辦?還按原計劃,直接找縣里攤牌嗎?”
“不。”韓處的嘴角,重新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直接攤牌,太低級了。那不成強買強賣了嗎?我們是文明人,要做文明事。”
他看了一眼黑山屯所在的方向,眼神深邃:“先去那個黑山屯看看。我想親眼見識一下,到底是什么樣的人,能把香港的資本家玩弄于股掌之間,還能讓縣里為他撤掉一個國營廠長。”
他頓了頓,語氣里帶著一種獵人發現有趣獵物時的興奮。
“這個游戲,好像……越來越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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